第72届戛纳电影节最让人瞩目的影片,莫过于西班牙大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的第22部影片。
从年初《电影手册》的年度最期待影片,到上个月西班牙首映时的热烈追捧,在大家心目中,阿莫多瓦依旧创作力不减。
阿莫多瓦携众主创亮相今年九月即将满70岁的阿莫多瓦,带着他的这部新作《痛苦与荣耀》再次入围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
阿莫多瓦无疑是三大电影节的无冕之王,六次提名却一直无缘金棕榈大奖,最好的成绩是2006年凭《回归》获得戛纳最佳编剧,以及1999年凭《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获得戛纳最佳导演。
《回归》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可以说,这次的《痛苦与荣耀》是对其导演生涯乃至人生的回望之作,带着浓郁的私人情感。
虽然导演一再声称新作并不是个人传记,仅仅是个人化的剧情片(self-fiction)。
戛纳场刊平均分3.3,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是今年最有冠军相的作品。
1. 回望半生从长片处女作《烈女传》开始,阿莫多瓦的影片便一直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离奇浮夸的剧情、出人意表的转折、浓艳厚重的色彩,繁复的镜头语言;如果仅看简介往往会误以为是狗血伦理剧。
但阿莫多瓦永远拥有打破真实和虚幻边界的能力,以夸张的虚构去展现真实,甚至有着比现实还真挚的情感。
《烈女传》而谈起其创作,大部分都是以“性与性别”、“母亲”为主题,常常出现同性恋、异装癖、SM、变性、女性主义、母子(女)关系等等。
其镜头下,离不开蓬勃高涨的男性欲望、明亮爽快的女性形象、性与性别的多元化表达,以及家庭关系的破裂和回归。
阿莫多瓦早期的创作中,总是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热烈,怀着无政府主义的激情,肆意地在酷儿和情欲中狂奔,比如《崩溃边缘的女人》《不良教育》《欲望法则》《基卡》《捆着我,绑着我》《吾栖之肤》;感性的时候,他也会拍出像《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情迷高跟鞋》《回归》这类女性题材。
热爱阿莫多瓦的影迷总是一次又一次期待着,听阿莫多瓦讲异色且疯狂的故事,但却很少探究为什么导演如此热衷于通过不同角度去讲述这些主题类似的故事。
这一次的《痛苦与荣耀》,阿莫多瓦便决定一次性告诉所有人答案,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赤裸裸地坦诚自己的灵魂”。
影片《痛苦与荣耀》将30年前在《欲望法则》中扮演男主角的安东尼奥·班德拉斯请回来,出演影片中的“导演”萨尔瓦多。
作为片中的主角,萨尔瓦多同样处在导演生涯的而立之年,阿莫多瓦正是将萨尔瓦多设计成了“另一个自己”。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是萨尔瓦多浸泡在泳池里,一动不动。
身体正处于衰老的下坡路,皮肤松弛,色斑递增,浑身开始起褶子。
他挣扎在病痛与焦虑当中,创作乏力,与人群疏离。
在其最重要的作品《萨博尔》(Sabor)上映三十周年之际,萨尔瓦多来到影院重看影片的修复版,兀然发现影片其实并没有当初认为的那么糟糕。
正是这一次与过往接触的机会,让萨尔瓦多第一次愿意去触碰过往,去面对曾经破裂的关系,尝试与工作伙伴阿尔贝特、与初恋费德里科、与母亲、与自己和解。
影片借着萨尔瓦多与不同阶段的纠葛,在闪回的过往片段中寻找和解的答案。
而阿莫多瓦的叙事风格,总是有一种巧妙的灵活感:用一个事件通向另一件事件,无论是横向亦或纵向,或与之相关的记忆,都能勾连出一幅完整的人物链图。
画面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来回跳跃,顺着萨尔瓦多的思绪,从童年时对同性的性启蒙,到天主教家庭对传统的捍卫,从童年时觉得母亲美好明快得像初夏的阳光,到母亲年老时的各种顽固和不近人情。
当阿莫多瓦借片中萨尔瓦多之口,说出那句再也没有机会说出的话(阿莫多瓦母亲已离世)“很抱歉,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个儿子”时,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
如果说萨尔瓦多是阿莫多瓦在影片中设置的自我,那么同样戴着面具的萨尔瓦多在片中也为自己设计了一场戏。
借由影片中的演员阿尔贝特,在舞台上念出那段撼动人心的独白,这也是阿莫多瓦对生命、对自身、对电影艺术最彻底的剖白。
在我眼中,《痛苦与荣耀》就像一部暮秋的电影,更像一曲在生命反噬中平静的小调。
虽然人生总是苦多于乐,但能在经历过后到达彼岸,也不失为另一种幸运。
影片中的萨尔瓦多,无疑是阿莫多瓦带给观众的对于生命的视角:他和他在乎的人,他与他深爱的电影,从出生开始,经历愉悦和苦痛,直到走向死亡,所有人都是换着方式来与不同时期的自己和解。
2. 流动意象从影片整体创作看,《痛苦与荣耀》可以说是阿莫多瓦的集大成之作,电影从主题到手法都是导演多年修为的综合体现;换言之,并没有太多新的探索空间。
大胆浓重的用色,明快热烈的氛围,善良乐观的语调,依旧是阿莫多瓦标志性的风格。
但与《情迷高跟鞋》《不良教育》《吾栖之肤》等更为黑色的前作相比,《痛苦与荣耀》整体的质感更具有文学气质。
块状零散的回忆与现实交织,实际上是随着液状的情感流动,大量中景镜头的画面,也和观众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和费里尼的《八部半》相似的是,片中的主要人物萨尔瓦多同样是挣扎在人生的失速下滑中,就像陷入缓慢的流沙当中,死亡的气息已扑面而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但不同的是,《八部半》中更加如云流逝的意识流质感,在《痛苦与荣耀》中则做成了更为实在的流水质感。
在《痛苦与荣耀》中,没有存在主义那种形而上的飘在半空的思维流动,而是每一记回忆都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心理触动。
影片通过不时出现的水的意象,作为记忆的载体,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内自由转动。
开篇时孤独的男性身体弯蜷成一个卷曲的形状,犹如呆在母亲子宫羊水的婴儿,浸泡在泳池中。
池水冰凉的温度让他想起,童年时在河边洗着白色床单的母亲。
在阳光明媚的夏天,男孩坐在岸边,看母亲和其他女人们流着汗大声地嬉笑,唱着歌谣。
正如在回忆独白中说道,他童年时的记忆总是散发着尿臊和夏日微风的味道。
而在花园中第一次看见粉刷工人在用水柱冲淋身体时,少年萨尔瓦多体内涌起的躁动,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冲动。
水意象的反复运用解释了人物情绪的特殊流动性,由此在片中实现了不同叙事框架下的转换,将过去和现在具象化。
人物“萨尔瓦多”以不同的方式介入观众视角,身体、声音或主观意识,几乎出现在每个场景中。
阿莫多瓦将人物间的情感隐藏在夸张艳丽的色块里,从结构上看更像章回式的文本,而非意识,有如一页页地翻看老人最为私密的日记本。
正如影片大量引用的文学段落,阿莫多瓦从整体气息上也尽量贴近萨尔瓦多的角色设计。
从契诃夫到科克托,再到埃里克·维拉德,而与影片气息最温和的无疑是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不安之书》,诗句中充满着对主体性、个人主义、异化的礼赞。
“我觉得生活令人厌恶,就像一剂无用的药”,阿莫多瓦将《不安之书》描述为“天堂、地狱和炼狱彼此交织在一起的乌玛纳喜剧,相互抵消,以照亮一个痛苦和壮丽并存的空间。
”
影片中通过不同的物体充当情感介质来引入闪回。
有时是通过类似对象之间的匹配剪接,如酒吧的钢琴对应儿时教会合唱团的钢琴;珠宝盒中母亲放置天主教玫瑰;母亲童年时对“我”在文学上的影响,和年老后创作的剧本相对应;又或者是沉浸在海luo因中离魂般的回忆。
影片中使用萨尔瓦多的鸦片油性幻想的装置,探索了童年、成年后的不同阶段,在性觉醒、母亲形象、宗教印迹,以及马德里生活的记忆中,不断游离。
摄影镜头基本以中景塑造构图,和早期作品相比,影片的用色显得相对自然主义,美术上做了减法,斑斓的色彩不再无间隙地铺满画面,反而是一种风格提炼和净化,更加配合叙事方式、心理机制和人物设计的转变。
3. 自画像的二元性想要理解这部影片,还是得回到片名“痛苦与荣耀”上,为什么痛苦,以何为荣耀,是解开片中的萨尔瓦多,又或者是现实中阿莫多瓦创作之惑的一把钥匙。
或许,我们从影片中萨尔瓦多的回忆中可一窥究竟,萨尔瓦多的痛苦来源于这样三个方面:身体上的病痛、创作上的郁闷和身份认同上的阴影。
如果说身体上的痛苦是人生低谷的最直观的感受,那么身份认同上的阴影是痛苦最直接的根源。
童年时萨尔瓦多生活在教会氛围浓厚的家乡,对性与性别的认知和自身身份的认同的撕扯,导致个人与家庭关系的破裂。
而现实中,阿莫多瓦年少离家与父母关系疏离,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可以说,另一个“阿莫多瓦”性的演变和旧有社会价值形成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的人生。
而事实上,萨尔瓦多(阿莫多瓦)创作上的成就,正是来源于最深刻的痛苦。
当逐渐意识到发生在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是创作中的公平交易。
每一次人生体验,都会一次又一次为创作注入灵感。
正如荣格所言,艺术创作的动力来源于人的无意识,而自主创作实际上正是心理中集体无意识地从原始意象中汲取养分。
也就是说,萨尔瓦多(阿莫多瓦)前半生创作生涯中最大的荣耀,正是来源于片名中所说的“痛苦”二字。
创作上的乏力,也源自于单一意识来源的有限。
反观阿莫多瓦近年来的创作,从《吾栖之肤》开始,似乎和萨尔瓦多一样陷入创作乏力时期,《胡丽叶塔》的庸常和《空乘情人》的滑铁卢,一度让他萌生退休的想法。
《胡丽叶塔》
《空乘情人》如果说《痛苦与荣耀》仅仅止步于此,回首阿莫多瓦整个创作生涯,便不过是写下一个落寞的句点。
与其色彩斑斓的其他作品比起来,还是不足以称道。
但阿莫多瓦终归是阿莫多瓦,他通过男主角萨尔瓦多说出他自己毕生的追求,“没有(电影)拍摄,我的生活就没有了意义”。
对萨尔瓦多而言,生命中的痛苦、灵感的枯竭,并不一定就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唯有坦诚而赤裸地面对自己的情感,和生命中每一个阶段的自己和解,才是他的人生目标。
当影片结尾处,曾经的爱人费德里科出现在萨尔瓦多面前,两人对视中释然的神情流动,画面在此时推向全片最为高光的时刻。
荣耀不一定非要光芒万丈,骄傲地拥抱这一生的痛苦与美好,便已值得为自己感到荣耀。
纵观大多世界级的名导,年龄似乎从来都不是创作的限制。
86岁的史云梅耶前年还有新作品《昆虫物语》;78岁的宫崎骏屡屡言退屡屡食言;86岁的山田洋次也还在拍着《家族之苦》系列;89岁的东木爷爷去年还导出了《骡子》;83岁的肯·洛奇今年还带着新作来戛纳和年轻人们一块儿竞争;90岁的佐杜洛夫斯基现还忙着拍人生三部曲的终章;同样,89岁的戈达尔还带着新作《影像之书》在各大影展艺术展遛弯儿;而84岁的伍迪·艾伦也依然活跃得像个年轻人。
也许,对于即将年满70岁的阿莫多瓦而言,这部《痛苦与荣耀》既是一个总结,也是一篇宣言。
结束了上一个阶段,就该期待下一个高峰的来临。
作者| 小飞侠;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地洞”的场景设置,独具慧心,实为”剧眼”:既是沙漠教父圣安东尼的处所,又是弗洛伊德的母体子宫。
母亲以圣安东尼为主保圣人,印证了“重叠”诠释的有效性。
凭借元叙事的技巧,叙述者虚构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水晶世界——因着欲望的觉醒,个体离开沙漠之家,伴随欲望的纯化,个体回归母体子宫。
欲望从自在到自为,再回返自身。
地洞既是它的阿尔法点,又是它的欧米茄点。
于是,安东尼的禁欲,是朝向母体的净化,弗洛伊德的用意,是走向沙漠的升华。
快乐原则与死亡驱力最终达成一种稳定的平衡,达成了黑格尔的和解。
阿莫多瓦的地洞是一个黑格尔化的神义论宇宙。
然而,这种晶体欲望逻辑终究是一种虚构的理想型。
阿莫多瓦的地洞,故意缺失了卡夫卡笔下恐惧与战栗的“我”与未知生物,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歇斯底里的癫痫患者,因为他们势必会中断自洽的逻辑,暴露欲望的创伤,用众声喧哗掩埋自体独白。
挣扎的圣安东尼,动荡的母体子宫,不可还原的痛苦印记,这才是值得珍视的一切。
阿莫多瓦神义论的危险就在于以目的论的未来学幻相去扬弃痛苦自身的意义,用“荣耀”将“痛苦”贬为工具,堕入媚俗的虚无主义。
与合作演员的三十多年隔膜、与情人的三十多年动若参商、对母亲的长久愧疚、丢失的绘画、原初的欲望……凡此种种,皆不该在神义论的逼迫中,仓促地走向和解,返回地洞。
想起了《基督最后的诱惑》,没有诱惑,没有挣扎,没有遗憾,连基督徒口中的耶稣基督也会只是一个“幻影”。
若是如此,黑格尔便会像对待拿破仑那样指着他:瞧,那个人,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伪绝对精神。
而已。
搬运自Interview杂志2019年电影上映宣传期的采访。
由Penelope Cruz采访Antonio Banderas。
两人谈了很多对事业和生活的看法,很有意思,值得一看。
———Antonio Banderas Can Trust Penélope Cruz to Keep His Secrets SafeANTONIO BANDERAS: 佩内洛普,你还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事吗?
来看看你当记者的水平是不是跟你演戏一样好。
PENÉLOPE CRUZ: 来试试吧。
人们通常觉得演员是通过工作认识的,但没人知道我们在纽约曾经是多年邻居。
BANDERAS: 从1993年开始,我拍费城故事的时候,在格林威治租了一间公寓,坐火车往返费城拍戏。
你当时应该刚到美国。
在那之前,你已经做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你是个非常有趣的姑娘。
CRUZ: 还记得我有时候会给你做饭吗?
BANDERAS: 记得,你喜欢做有机食品。
CRUZ:我现在变得更健康了。
我想借此机会祝贺你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虽然获奖当天我已经祝贺过了,现在再祝贺一次。
这个奖让你感到意外吗?
BANDERAS: 我永远都是被提名者。
这么多年我被重要奖项提名过多次,但从没上过领奖台。
四次金球奖、四次戈雅奖、美国演员工会、托尼奖,这些全部都有提名过。
直到有人告诉我,我获奖了,我才相信自己能获奖。
事实上,这是一种快乐。
我不会掩饰。
CRUZ: 你做出了一个非常勇敢的选择,那就是避免模仿佩德罗,尽管我想那是非常诱人的。
你选择抓住佩德罗的精髓,而不是成为一个滑稽模仿。
你是有意回避这一点吗?
BANDERAS: 是有意的,佩德罗告诉我 "如果你想加入我的任何举止,请随意"。
但我想从内到外塑造角色。
佩德罗已经决定让我留着他的发型,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并在马德里使用他公寓的复制品。
这个角色的本质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一个痛苦的人,有很多未了的心愿。
他还没有认清自己。
模仿他是很危险的。
佩德罗的写作风格就是他的表达方式,但这个角色几乎不动,很少说话,更多地观察。
他是他自己历史的见证人。
CRUZ: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佩德罗一起拍过八部电影。
BANDERAS: 另一个和他一起拍过八部电影的人是 Chus Lampreave, 愿她安息。
我和她并列。
CRUZ: 我和他拍了五部,算上跟你一起的客串就是六部。
人们认为,合作拍了这么多部电影之后,到片场时会感觉很放松,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和佩德罗一起工作,每次都像是第一次。
他对工作非常尊重,就像他第一次拍电影一样投入。
BANDERAS: 佩德罗和我是近 40 年的朋友。
他是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我们之间的友谊有一些界限,我非常清楚,也从未试图逾越。
因此,当我第一次读剧本时,我对一连串我不知道的事情感到惊讶。
我不知道他想和他的母亲交谈,向演员、他的情人、电影和他自己寻求原谅。
我们提前了一周半完成拍摄,因为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多年来,我很久没有看到佩德罗如此幸福和如释重负。
你还记得他拍摄结束后的反应吗?
CRUZ: 我当时在你旁边,你和佩德罗手拉着手,一起哭了。
现在你饰演了这个角色,你是否对他有了更深的理解?
BANDERAS: 人们问我,“这部电影里有多少是佩德罗自己?
" 接着我问自己:"我们是什么?
" 人类是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所梦想的一切,我们想说而从未说出口的一切。
那么,我们是什么?
CRUZ: 我们是所有这些事情的综合。
BANDERAS: 我们都带着一个装满苦难和伟大、痛苦和荣耀的行李箱走过一生。
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
CRUZ: 人们总是问我,"你怎么总能和佩德罗在片场相处融洽?
" 这是因为我们在个人层面上有共鸣。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在和他拍摄时变得像一块黏土。
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提意见,或者他不接受改变。
佩德罗希望你和他一起经历整个过程。
BANDERAS: 你信任他。
曾经的痛苦已不复存在。
曾经的障碍现在是敞开的大门。
CRUZ: 你必须回到学生的姿态去应对这些项目。
BANDERAS: 好奇心是根本。
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刻——两年半前我因为心脏问题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意识到只有真相才有存在的空间。
有那么一刻,你会说 "如果不是对我来说完全真实的东西,我就不感兴趣"。
你会意识到岁月在流逝,生命在缩短。
在排练期间,佩德罗对我说:"安东尼奥,自从你心脏病发作后,你身上的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不要害怕展示你的那部分"。
我很清楚他在说什么。
当你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时,它就会留下印记,并留在那里,深深地扎在心里。
佩德罗察觉到了,我在整部电影中都使用了它。
这是一种悲伤——不是抑郁,只是角色知道死亡存在的悲伤。
佩内洛普,潜意识里你知道,我们不过是我们的经历而已。
我们这些演员,就是靠这个生存的。
如果没有经历,就什么都不是。
CRUZ: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继续保持清醒的好奇心。
你能告诉我如何平衡做父亲和演员吗?
BANDERAS: 坦率地说,我做得不好。
我错过了女儿生命中的许多时刻,我将永远无法弥补。
在她很小的时候,我没有陪她过生日,因为我在阿根廷、意大利或其他地方工作。
你试着找回那些时光。
现在她要来马拉加,然后再去伦敦,我们将共度美好时光。
我一生中做得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女儿,但这也是我未能完全照顾好的作品。
这是我将永远铭记在心的。
CRUZ: 听你回答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因为通常只有女性才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
BANDERAS: 有一件对Stella [Banderas]和我的其他孩子们都很好的事情是我和Melanie [Griffith]的关系。
尽管他们不是我的亲生子女,但我把他们当作我的孩子。
当我进入这个家庭时,Dakota [Johnson]五岁,而Alexander [Bauer]则九岁。
我抚养了他们。
Melanie不再是我的妻子,但她是我的家人,直到我死去。
孩子们非常感激我们能够相互对视、共进晚餐、进行深入的交流。
我每隔一天就会和Melanie交谈。
CRUZ: 你说起她时总是充满尊重和爱意,我觉得这很美好。
你们能够拥有这样的关系真是太好了。
BANDERAS: 我非常爱她。
有些人认为分开是一种失败,有些人对这种失败不太接受。
他们互相指责,然后一切就崩溃了。
我们决定不去埋葬我们20年的生活,因为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CRUZ: 你现在是否感觉有一种内心的平静,你不会为了再度年轻而换取?
我最近经常有这种感觉。
BANDERAS: 毫无疑问。
回想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我是如此焦虑。
事情来得不够快。
我想让事情在应有的时候之前就到来。
在我们生命的春天里,并非一切都是美好的。
CRUZ: 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 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低期望,高宁静。
” 这或多或少定义了我们所说的焦虑。
BANDERAS: 我认为成功最大的敌人就是对成功的焦虑。
当事情不顺利、未达预期时,你必须放松自己,享受工作,然后机会就会来临。
CRUZ: 你能分享一些人们不知道的事吗?
一个小秘密。
BANDERAS: 如果有一件事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那就是我是一个非常坦率的人。
我很难保守秘密。
CRUZ: 这是真的,你确实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BANDERAS: 我真的没什么秘密。
CRUZ: 我不会把我知道的说出去的,别担心。
《痛苦与荣耀》是西班牙导演阿莫多瓦的半自传电影作品。
电影讲述了关于经受过岁月洗礼的西班牙电影导演萨尔瓦多·马洛的故事。
他已近晚年,当身体的病痛与精神的空虚让他无法进行导演工作时,他经常把自己投入水中,回忆过往,试图用窒息的感觉来缓解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重温往日的荣耀或许可以治愈自己。
在此过程中,他开始回想起1960年的童年生活、1980年在马德里与初恋相遇分开以及如今对已过世母亲的怀念。
三条支线穿插在一起,感受着萨尔瓦多人生的遗憾与释然,感受着爱情、亲情的人生百味。
电影色彩色彩从影片的开场便是浓郁的,表现了西班牙特有的浓烈与热情。
字幕呈现的方式,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对视觉进行强烈的冲击。
电影的调色风格则以高亮度、高饱和度为主。
影片通过对人物服饰的色彩搭配,将内心情感和欲望外显为服装色彩。
比如萨尔瓦多与旧恋人重逢的那场戏,刻意换上深蓝的条纹T恤,表明两人感情是理性和冷静的。
此外,电影巧妙运用色彩转换过去与现在的时空。
过去的时空中,整体色调较为纯净,且场景以外景为主,亮度更高,轻松且富有诗意。
在清澈的溪水边,母亲和女邻居们的欢声笑语,在芦苇丛上晾晒的洁白被单,混和着动听的西班牙民谣,展现了动人的乡间风情画面。
现在的时空中,整体色调较为艳丽,且场景多以内景为主,亮度偏低。
电影用瑰丽的色彩艺术性表现关于萨尔瓦多晚年的各种病痛和焦虑:因为无法弯腰系鞋带而被搁置的漂亮鞋子和总会被食物噎着,进而只能把蔬菜做成菜泥,不动声色地描绘出他被病痛折磨的力不从心。
示弱的男性形象电影展现的萨尔瓦多不是一个聪明博学的导演,更多是一个困于病痛与年龄的普通老人,而这个老人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偏执和热爱。
萨尔瓦多就像社会的弃儿,他们的欲望,性与爱无从投射。
自从他做了腰椎关节手术后,背的上半部完全不能动。
同时,从他上下出租车的时候、捡药片用枕头垫在地上的时候等等也展现出他示弱的男性形象。
精神的不安和焦虑更让他雪上加霜。
这些细小琐碎、微不足道的日常,将生命里那些遗憾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男人也会脆弱,而且它恰恰展现得是一个人的脆弱,与性别无关。
没有选择展示强大和智慧,却选择了展示遗憾、困境和脆弱,这必然需要足够的坦诚和勇气。
男人可以不伟岸坚强,可以犹豫,可以纠缠在一段过往的爱情里,对初恋念念不忘。
当一个男人真诚地袒露了自己的内心,其实就消解了很多性别中的刻板印象,反而增进了彼此的理解。
与过去和解当萨尔瓦多得知自己32年前编导的旧作《滋味》重新上映时,他重新审视了这部片子。
自从首映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过,因为他不喜欢这部电影,他觉得电影主演没有按他的意图来演而毁了这部作品。
32年后再看这部片子,他却发现演得比以前更好。
当然,是他自己变了,是岁月让他变得平和宽容,让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种种过往。
于是他决定去找男主演,他们自从电影首映式以后就闹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想借这个机会与男主演和解,同时也与他们共同的作品和解,与32年前固执的自己和解。
当萨尔瓦多得知费德里克已经回归正常生活,戒掉了毒品,有了妻儿,他们像老友重逢一样拥抱寒暄、互说家常,多年的别离让他们常常是欲言又止,脸上带着微笑却又时不时眼眶湿润。
他们都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激烈地拥吻互道再见,但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萨尔瓦多决定为这段感情补上一个结局,开始戒毒并正视身体疼痛,去做了手术。
萨尔瓦多虽然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但母亲一直都在鼓励他,支持他的学习,强迫他去神学院读书。
母亲从来都不为他感到骄傲,他为没有成为母亲心目中的儿子感到痛苦。
年轻的萨尔瓦多逐渐疏离了母亲,母亲想要和他一起住,照顾他的生活,他却选择逃离母亲去马德里。
然而,母亲的去世却也成了萨尔瓦多最为遗憾的事情,他为没有实现答应母亲病逝前送她回故乡的承诺而充满愧疚。
他住在母亲去世之前的房间里,桌子上还有两个人的黑白合照。
随着剧情推进,他逐渐与记忆中的母亲和解。
最终他不再沉溺于过去的执著和悔恨中,重拾对艺术创作的信心和动力。
与别人和解的真正内核,是与自己的和解。
当萨尔瓦多对恋人和亲人有了更深的理解时,他便成为一个不再难为自己、学会爱自己的人。
失落与成长共生电影探索了片中主角心中关于亲情、爱恋欲望与生老病死的故事。
亲情、爱情和友情,无论曾经多么海誓山盟,总有摇摇欲坠的时刻。
亲人、朋友、事业以及一切旧爱新欢终将渐行渐远,陪伴到最后的,只有一生的回忆。
身心伤痛、母亲的离去、爱情的悸动、曾经的那些伤心难过,随着时间流逝都将成为往事,都化作如今云淡风轻的挥洒自如。
如同电影的结局中,萨尔瓦多在历经一切的创伤以及放下了过去的后悔与遗憾后重新出发,与自己的身体、回忆和情欲言和。
他又重新开始工作,同时构建出戏中戏的双重镜像,感叹戏里戏外皆是人生。
痛苦和荣耀,在时间长河中洗礼过后,如诗般温柔美好。
不管是痛苦还是荣耀,唯一能治愈人生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痛苦与荣耀》这部影片本身巧妙地模糊了电影与真实的界线。
而阿莫多瓦在面对自己的人生时,用一种最温柔坦白的方式自我释放,剖析内心回头观看自身的故事,将挣扎失意的部分放大,却也不忘感恩事业巅峰的时刻。
阿莫多瓦还是选择用电影造了一场梦。
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经历才是人一生中更为宝贵的财富。
随着人们年龄的增长,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各方面的老化,曾经的矛盾与不解一点点被消化,留在心中的大部分都是美好的东西,时间足以让人们与所有和解。
不管面临的是如今的痛苦,还是过去的荣耀,只有更多的共同经历,才会有和解的可能,才会诞生真正的勇气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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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班德拉斯在影片里说表演要克制,不能大哭。
这部片子也是这样,用克制、温柔、美好的基调化解掉所有的撕扯和困境,每个场景都像一副副画一样美好到不真实。
阿莫多瓦在影片里为自己现在的痛苦和荣耀平静的溯源。
导演因为生理的病痛和心理的伤痛而停止创造数年,但他最终还是把自己私人、隐秘而不被世俗认可的经历和情感以及自己的童年和母亲的故事搬上了舞台,需要的只是像忏悔录一样,不管他人想法,把一切赤裸裸的展示出来的勇气,当然也没有听母亲不要拍的告诫。
影片没有表现他克服创作瓶颈的挣扎和苦闷,因为那不克制?儿时神父这么喜欢他,赞赏他,他都拍了,却没拍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神父。
铺垫了教导员让他读神学院并离开后,他恨神父的语言、神情还有逃离这些动作,却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一个喜欢的的人,从被喜欢到恨对方的逻辑是割裂的。
如果需要自己脑补导演儿时被神父性侵的历史才能看懂的话,我觉得电影是不完整的。
或者在西方神父娈童是不言而喻的知识点?也可能导演为了统一通篇克制不痛哭的风格,只拍了温柔而美好的痛苦,有意跳过了一些残酷性的深层痛苦。
导演不喜欢神学院和神父,而且祈祷无法消解他身体的痛苦,所以导演是无神论者,但毒品可以消解痛苦。
在传统片子里毒品交易,吸毒场景,吸毒后的迷幻,戒毒困境等等都是铺陈戏剧性张力的点,在这部电影里却表现的是如此平静。
我以为既然都拍了街头混混的交易,这里应该会有个爆发点,然后警醒自己不要跌入底层,然后去戒毒。
没有。
戒毒是因为遇见旧情人,在他的感染下,下定决心的,戒毒不是惧怕丑恶,而是向往美好,一切都被拍的美如画,毒品也是。
导演童年同性恋的启蒙与母子关系交织在一起。
他为没有成为母亲想要的孩子而道歉,但母亲只是低头不语。
母亲一直无法接受他是同性恋这个事实。
一个如此成功的导演,在母亲眼里却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孩子,甚至连邻居都不喜欢他们自己出现在他的电影里,哪怕他是要感恩自己的荣耀都归功于他们都不行。
母亲也没有把他同性启蒙小伙子给他的画交给他。
他的同性恋身份给他和他母亲带来的伤害和痛苦应该是非常刻骨铭心的。
但他在这部片子里只拍了同性间最美好的情愫,那些痛苦都成了你不细究都不会发现的哑谜。
在结尾处医生诊断导演的病痛不是恶性肿瘤,而是骨刺刺激造成的,一个小手术就解决问题了。
就像老年阿莫多瓦回顾一生所有的困境,所有的挣扎,都只是生命里一个美好的错误,都会轻而易举的一刀切掉,这是怎样的美好豁达而正能量的一生。
额外提一句:中间有穿插那个小剧场的戏。
主演看了上瘾的剧本说牛逼,自己有剧场可以演,我以为是演电影一样的舞台剧或者话剧,有人物有对白有情节有表演。
结果不是,只是一群人坐在那里看主演一个人在那里绘声绘色的尬聊,这不是单口相声脱口秀吗?
需要什么表演,叫郭德纲单田芳来说一下不就得了?
但是上瘾里面既没有段子也没有戏剧性,郭德纲可能真讲不了,这种show在国外真能上演?目测在国内是没人会掏钱看的。
另外比起另一部导演自述电影卡隆阿方索的罗马还是要差一点。
罗马格局更大。
电影分为两种,一种是观众向的电影,它们或是有架构精巧的剧本,或是有独树一帜的镜头,或是有各种各样能够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的劲爆桥段,这些电影像一个个包装得五颜六色的礼物盒子,我们逐个捧在手上摇一摇,迫不及待的想要拆开,去接受幻想世界的馈赠。
另一种电影是作者向的,创作者手握着“果”的线团,回溯时间的河流,从回忆里或是童年时代,去追寻潜藏在其中的“因”,而这些线团在舒展的同时也会和观众的脑神经发生共振,当某些画面和保存在大脑皮质里的回忆重叠时,就是时光隧道打开的时刻。
同样的,影评也分为两种。
一种献给导演和电影,我们分析,我们解剖,我们动用所有理性思维给角色的行为找到相符合的逻辑,犹如解一道方程式,力求环环相扣丝丝分明。
而另一种,是写给我们自己的。
《痛苦与荣耀》这部电影,和我的这篇影评,都是后者。
看到别人写一篇评论,写什么“在雨天的一个傍晚看完了这部电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黑暗里默默的坐了良久”,觉得嗤之以鼻,心想我来看评论,不是想看你写这么多和电影无关的废话的。
后来这样的评论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分析剧情分析导演甚至分析票房分析奖项,加上大量精美截图或是金句,最后来一个骚气的排版,转手就能投稿公众号了。
这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一种趋势,评论者各个都像手持放大镜的福尔摩斯,隐藏在繁多的资讯之后,越来越害怕在行文中暴露自己真实的情感。
以前读过一本影评集,叫《谋杀电影》,那大概是我看过最好看的影评集了。
作者写《辛德勒名单》的时候说,他第一次看这部片子的时候就在想,这么深奥牛逼的片子,全世界大概就只有几个人看过吧。
它写的这些跟这部电影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但你就是会觉得,啊对的,这片子给人感觉的牛逼,就是这样一种遗世独立的牛逼。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不要把家里的情绪带去上班,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朋友、恋人,现在我们举一反三,不要把情绪带到影评里,那不是影评,只是业余的观后感。
的确,冷静分析永远中立,永远安全,而暴露情绪,则很危险。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抒发情绪,我们又为什么要写影评呢?
说回电影,阿莫多瓦的关键词是什么?
这个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女性、奇情、边缘、色彩。
在我看来,《痛苦与荣耀》大概是阿莫多瓦拍过的最“朴素”的一部片子了。
剧情一句话就能概括,一个年迈的病痛缠身的导演,通过创作了一个自传性质的剧本,回溯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段爱情以及部分童年时代的记忆。
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剧情。
影片开头的一段动画很有意思,“骨骼、肌肉、神经,它们共同维持了我们的身体机能,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像人们和希腊诸神的联系一样,就是要通过牺牲的方式”,我们如何感受它们的存在?
当然是通过疼痛。
影片中的导演萨尔瓦多,因为身体上诸多的病痛而无法拍电影,但同时,他又是一个将电影看作是人生全部意义的人。
他主动去找旧日的朋友求和,但又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出他的丑。
因为毒品他和旧爱闹掰,如今他却偷偷摸摸在家吸毒。
他把自己曾经的爱情故事改写成剧本一遍遍上演,却又坚定的拒绝了旧爱的示好。
萨尔瓦多这个角色是非常非常矛盾的,这让我觉得阿莫多瓦是真的把自己的一部分自我投射到了这个角色身上,尽管他说影片里只有20%的成分是基于真实。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衰老能来的再快一点吗”,觉得自己特别牛逼。
如今快到中年,我还是常常会想象自己的老年时光,当然这就不牛逼了,那些存在于想象里的光景很令人恐惧。
人是不是年纪越大,对于从前的回忆就越清晰。
二十一二岁的时候,回忆追溯到小学时代就已经极限了,但最近,记忆的边界开始遭遇突破,幼儿园的事情,还住在家里老房子里的事情,一些场景,一些对话,还有当时的情绪会特别特别清晰的猛然间蹦出来。
那么对于老人来说,回忆意味着什么呢,大喜大悲肯定是不会再有了,一切都像是罩在冷冷的玻璃罩里面。
所以当萨尔瓦多流着泪看到自己的故事变成话剧上演时,我被触动的点在于,当那些往日已经离你很远很远的时候,当你明知道一切都没有办法再重来的时候,你还是会为了这些不再有意义的事情流泪,这泪水里面,该藏着多少的悔恨啊。
相比起混沌又模糊的老年,更喜欢影片里童年时代的那一条线。
永远的晴空万里,永远的家徒四壁,盛夏的阳光是会把人灼伤的,但灼伤人的除了阳光外,还有年轻强健毫无遮掩却没有半分羞耻感的完美肉体。
小时候,一切事情都可以很简单。
没有床就睡地上,没东西吃就吃面包夹巧克力,袜子破了,就用针线补起来。
你不识字,我来教,我会画画,我就画你。
见到了我无法承受的绝美之物,我选择晕倒并且就此变弯。
在访谈里阿莫多瓦说,如果只拍现在的这一部分,那么整部电影就只有痛苦和绝望了,所以会有童年的这一条线,萨尔瓦多会在每一个意识模糊或是昏厥的时刻让思绪回到童年,也许对于一个不再有未来的人来说,过去就是他的海洛因。
每一次写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样结尾,就像生命里的很多次相遇,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告别, 也许是我不够老,也许是时间不够多。
但我觉得已经70岁的阿莫多瓦应该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影片的最后一幕中简单粗暴的打破第四面墙,却还是会在杀青的时候因为又一次的割舍不了而流下眼泪。
最爱镜头
I’ve asked for too much, too much, when I thought of girls I desperately yet covertly loved, of people whom I swore I’d never forgive, of my parents, of unsaid words, of an empty balcony somewhere in the sun. What a beautiful life I have lived; what glorious memories I have owned. When I was 17, once, after playing Debussy, walking back to my dorm room, as I passed that blue lake under the April mirror sky and watched pale grasses in the dazzling light,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cream. I thought of dying right then and there. Now I’m 21, and I’ve never felt so happy. I’ve never felt so powerful.
《痛苦与荣耀》是我看的第一部阿莫多瓦的作品,在第一次观看时《痛苦与荣耀》便深陷情绪。
因此在观完几乎所有能找到的阿莫多瓦导演作品并第四遍重温《痛苦与荣耀》后,我终于有勇气为这部电影撰写长评,从阿莫多瓦的风格、经历和过往作品出发,解析这部他导演生涯的集大成之作。
一、阿莫多瓦与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源自现代主义,但是又彻底颠覆现代主义的观点。
它解构、剖析事物的本质和存在性,揭示每一种理论的时代性和停滞性。
后现代主义认为对给定的一个文本、表征和符号有无限多层面的解释可能性,以反叛和不信任的姿态试图质疑世界上一切的无法质疑的事物的规则,从而消除界限和差异,寻求社会上长期建立起的观念的革新。
而后现代主义电影在继承传统电影基本理论的同时也在革新电影的叙事手法和摄影技术,并反叛地面向主流文化,挑战权威和话语权,探寻人本质的朴素和美好。
因此原本被视作禁忌的话题开始走上电影的舞台,性和性多元文化、异装文化、女性平权等边缘主题开始涌现。
1985年,西班牙签署了加入欧盟的协议,新经济局面的形成刺激着西班牙社会文化的飞速发展,促使了后现代主义大范围进入西班牙社会,并随之掀起了马德里新潮文化热潮。
16岁便逃离家乡,放弃进入修道院大学,随移民热潮来到马德里的阿莫多瓦本就具备着强烈的反叛精神和先进开放的文化思想,在向生活低头的十余年电信公司职员生涯里他渴望着用镜头进行大胆的艺术表达,在西班牙一系列的政治、经济、文化变革中形成了自己的后现代主义电影风格,成为“新潮派”艺术的代表人物。
最具有特征性的是他对波普艺术和戏中戏叙事的钟爱以及对同性恋、女权主义、异装文化的表达。
阿莫多瓦对性别和性取向偏见的打破从不以抗争的形式,而是在他的镜头里以理所当然的方式表现同性之爱的热烈和女性坚韧、热情、感性和独立的一面,仿佛社会的偏见从不存在,用戏剧化的风格对人的欲望和性道德进行解构。
二、《痛苦与荣耀》的波普色彩色彩是自彩色电影诞生以来电影画面中重要的构象。
电影空间里,图像的作用更偏重于叙事 , 而色彩的作用则更多偏重于情绪 , 经由导演设计的色彩能够产生强烈的情绪和丰富的象征寓意,透过语言的隔阂直接将情绪呈现给观众。
阿莫多瓦对后现代主义中波普艺术的钟爱同样源自他的反叛精神。
阿莫多瓦的家乡拉曼恰单调的绿色和昏黄以及这个崇尚男尊女卑的小镇里女性丧服必着的黑色唤醒了他对绚丽色彩的渴望。
他在自己的电影中钟情于使用那些具有视觉冲击性的色彩,提高饱和度和夸张的图案拼接来实现强烈的对比正是他的个人画面特征。
看似狂野、恣意的色彩其实是他精心搭配的情感符号,尤其用高饱和的暖色来渲染西班牙式的热烈情欲或是冷暖对立来凸显激情。
而在对波普色彩的运用中他又对红色有着偏执的喜爱。
图1 《痛苦与荣耀》海报红色能与画面中的其他颜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并迅速抓住观众的眼球。
《痛苦与荣耀》的封面海报正是大面积的红色。
人物服装和背景均为红色。
但在阿莫多瓦的过往作品中,红色从来都不是单一的象征,在不同性别、不同身份、不同社交环境下往往传达着不同的情绪。
图2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1999)截图以阿莫多瓦的女性群像代表作《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为例,女主角曼努埃拉多次以赤色装扮登场。
在与儿子的相处中她是一位关怀入微的单身母亲更是挚友,儿子去世后她用黑色的外套裹住红色的毛衣,在哀悼儿子的同时维持着自己对生活的热情。
面对意外怀孕的修女罗萨,她果断伸出援手,支持罗萨生下孩子的决心,在医院里赤色上衣的装扮让她显得比纯白的修女更加坚定。
红色在曼努埃尔身上映衬着伟大母性的光辉和坚强、独立的可贵品质。
此外还有《回归》中雷蒙黛,替逃离性侵错手杀害禽兽继父的女儿担下罪责,沾染的暗红血迹昭示母女俩相似的命运。
而后来在餐厅的派对上她身着红色衬衣饱含深情地为女儿唱起母亲曾教她的歌曲,展现自身狂野、性感的魅力的同时表露对家人炽热的爱。
阿莫多瓦把红色携带着的品质赋予他镜头下的女性角色,让她们具有火焰般鲜活跳动的生命力和难能可贵的独立精神。
而对男性角色,阿莫多瓦往往用红色让他们流露出内心的痴迷和情欲。
图3《对她说》(2002)截图在阿莫多瓦少有的男性视角电影《对她说》中,班尼特在床边偷窥练舞的女孩阿里西亚,红色的上衣、窗帘、沙发、内饰表明了他对心爱之人的渴望,女孩的每一次伸展、压腿、起立都牵引着他躁动的心。
图4 《破碎的拥抱》(2007)截图
图5《破碎的拥抱》(2007)截图
图6 《破碎的拥抱》(2007)截图在电影《破碎的拥抱》中,电影导演布兰科在片场几幕中均以纯色衬衣登场,但衬衣的颜色随着他和女主角莱娜关系的转变而变化。
在和莱娜发生过激烈的性关系后,他的衬衣定格成鲜艳的红色,如沐春风,急切地渴望与莱娜再次相见。
回到《痛苦与荣耀》中,相同的电影导演的身份和性别让红色在主角萨尔瓦多身上也多了一丝情欲的味道。
图7 《痛苦与荣耀》截图萨尔瓦多将年轻时的爱恋写成一出独角戏,取名为《瘾》,让老搭档克里斯波饰演自己。
年轻的萨尔瓦多和同性恋人费德里科坠入爱河,在缠绵中毫无保留地释放对挚爱的情感。
但爱人却沉沦于毒品,消瘦、虚弱、颓废。
为了避开毒品的侵蚀,萨尔瓦多带着爱人四处旅行,从他们的生活总寻求创作的素材。
那是他一生中最自由肆意的时光,他希望他们的旅途没有尽头。
可他们最终还要回到马德里,那里却布满陷阱,费德里科还是摆脱不了魔鬼。
“爱能翻山倒海,却不足以拯救挚爱。
”当阿尔伯特以萨尔瓦多的视角述说着情事时,他在红色的屏风前来回踱步,刺眼却饱含深情,仿佛那红色的情欲就是萨尔瓦多那时的一切。
而右边的白色代表着电影的幕布,代表着理想。
戒毒后的费德里科离他而去,他留在了马德里,回到白色屏风下,电影拯救了他。
图8 《痛苦与荣耀》截图在萨尔瓦多的室内装饰中红色同样占据着大量的空间,暗示着他在陷入创作停滞期之前对电影的痴情和生活的热情。
红色如同过去的荣耀在熠熠生辉,无声地嘲讽他病痛之下的颓唐。
图9 《痛苦与荣耀》截图除了幕布和电影,白还是阿莫多瓦在电影中赋予家乡的颜色。
白色的房屋、床单、地洞给萨尔瓦多的童年带来了纯洁和无瑕的基调。
萨尔瓦多在这里先后经历了自己的性启蒙和艺术启蒙,也是在这里母亲开放的教育理念为萨尔瓦多的艺术思维塑性,这些经历在小萨尔瓦多的童年白纸上留下抹不去的一笔。
而反叛的艺术家用代表天真无邪的洁白来装饰家乡,何尝不是一种和解。
三、《痛苦与荣耀》的戏中戏非线性叙事和波普色彩一样,在阿莫多瓦导演的电影中并不少见。
他身上的后现代主义风格让他热衷于打破传统线性叙事的时间感和空间感,酷爱用回忆或戏中戏的形式来进行回叙。
上文提到的由阿莫多瓦导演的作品均采用了非线性叙事的解构。
不良教育 (2004)8.32004 / 西班牙 / 剧情 悬疑 惊悚 同性 犯罪 / 佩德罗·阿莫多瓦 / 盖尔·加西亚·贝纳尔 费雷·马丁内兹《不良教育》是阿莫多瓦剧本最饱享赞誉的一部电影。
讲述的是伊格莱西奥带着用他们昔日经历改编的剧本找到了曾经的恋人,导演恩里克,希望他能导演这部电影并让自己担任主角。
电影回溯了青年时的伊格莱西奥与恩里克重逢并发生了一夜情,随后青年伊格莱西奥带着剧本的雏形拜访了他和恩里克成长的教教会学校,并用这描述了他们童年懵懂的情愫以及神父恶行的剧本讹诈神父。
但当现实中的神父本人站在恩里克面前,才揭晓了之前的回溯都是依照剧本拍摄的电影场景,在真实的故事中伊格莱西奥的弟弟与神父合谋杀害了伊格莱西奥,弟弟带着他的身份和剧本找到伊格莱西奥曾经的情人,利用恩里克的才华和对自己的迷恋成名。
《不良教育》是阿莫多瓦叙事的典例。
层层嵌套的戏中戏把线性的时序打乱重组,一步步揭开迷雾。
把戏中戏包装成回忆来讲述影片的重要情节,现实与虚构的不断交替更让人对这段往事深信不疑,给观众带来误导性。
同时,利用不同目击者对同一事件的明显不同的观点和解释达成的罗生门效应使故事复杂化,进一步凸显戏剧性。
《痛苦与荣耀》同样采用了戏中戏的回叙性叙事。
萨尔瓦多的童年故事以碎片化的回忆贯穿全片,每当他陷入孤独的思考或是被现实中的人触动思绪,童年往事便会以敞亮的姿态如走马灯般浮现。
他在教会学校担任唱诗班领唱的艺术启蒙、在阳光倾撒下的地洞里的性启蒙、在白塔的台阶上母亲睿智的教诲......这些刻骨铭心的时刻被嵌进叙事的框架。
而童年与现实的平滑切换让人跟随萨尔瓦多的视角沉醉于他的人生,无心去探究画面的真实性。
直到影片的最后一幕,银幕再次呈现那对为了辗转而在车站长椅上留宿的母子——与电影的开头相呼应——随后镜头缓缓拉远,手持录音设备的女子进入画面,摄像机背后的萨尔瓦多本人说出“停机”,观众才恍然大悟,本片所谓的童年时间线是萨尔瓦多将摄像机对准故乡和孩提时光所拍摄的影像,一段欺骗性的戏中戏。
图10 《痛苦与荣耀》截图但是这段戏中戏的揭晓并不会给人带来“被戏耍”的感觉,而是让观众在共情萨尔瓦多的诗意人生的同时思考真实与虚构的模糊界限。
把童年拍成电影暗示着萨尔瓦多走出了思绪的漩涡,在与老搭档和解、与旧爱释然、收获初恋的画作后重新拾起创作的热情,用温柔的背叛(母亲不喜欢他把自己和邻居写成剧本)弥补对母亲的缺憾。
新电影之于萨尔瓦多,如同《痛苦与荣耀》之于阿莫多瓦,真实性无从考究,但这是他将自己私密人生和记忆置于公众的目光下。
影片的另一场戏中戏是《瘾》。
上文已经提到过《瘾》是关于萨尔瓦多年轻时刻骨铭心的爱情的独角戏。
与童年的影像不同,《瘾》并非是还原记忆场景和画面的电影,而是一出由老搭档克里斯波用肢体动作和语言只身完成的戏剧。
他在红白两色的屏风之间辗转,以萨尔瓦多的视角描绘着他往事的每个生活细节和思想活动。
克里斯波的表演仿佛不存在第四面墙,他面朝观众,出口的每一句台词都像是在篝火旁向同伴分享自己的故事。
他是叙事的主体,挖掘自己内心的悲怆,在美好的回忆里流连忘返,又在沉痛的结局里颤抖不已;但他时而也像是客体,语言如刑具鞭笞着萨尔瓦多的伤疤,又对他面对爱人沉沦的无力感深表悲悯。
图11 《痛苦与荣耀》截图如果说童年的影像是表征的呈现,让观众自行透过精致的画面去共情萨尔瓦多的童趣时光,那么《瘾》就是对灵魂的自我解构。
它抛却了任何多余的严肃,用最精炼且精准的语言赤裸裸地将萨尔瓦多最私密、最羞耻的情感毫无门槛地暴露在旁人的视野中。
四、符号与情感《痛苦与荣耀》和阿莫多瓦另外两部具有自传色彩的作品《欲望法则》、《不良教育》一起被视作阿莫多瓦的同性自传三部曲(《空乘情人》是谁真不熟)。
但与后两者不同的是——甚至与阿莫多瓦生涯绝大多数作品不同——《痛苦与荣耀》并没有展现他钟爱的西班牙式狂野和花枝招展的荷尔蒙,剧本也不再对性、暴力和狗血的情欲故事有夸张的戏剧性呈现,缺少了他以往对性道德的哲学思考。
取而代之是洁白、现实、平淡的叙事方式。
阿莫多瓦把人生经历和个人情感调和进这部电影。
将人生拍成电影,而电影的主角把自己的人生进行再创作,在这种奇妙的轮回中实现与自己、他人和人生的和解。
1. 痛苦病痛缠身是萨尔瓦多无法创作新的故事和电影的重要原因。
在电影开头萨尔瓦多的自述中,他说到:我通过各种病痛了解自己的身体,疼痛让我关注每一块骨头、肌肉、韧带,(弥补了我对解剖学的知识)——以一种极为戏谑的方式介绍了自己与病痛的关系。
“在疼痛交加的夜晚,我会向天主祷告;而当疼痛消失时,我是无神论者。
”对教会学校的逃离是阿莫多瓦和萨尔瓦多的共同经历,这句话是他结合病痛对自己宗教反叛的最好释义。
生理上的疼痛往往伴随着精神上的焦虑和折磨,病痛的环绕致使萨尔瓦多丧失了生活和创作的热情,过往的荣耀不见踪影反倒是痛苦挥之不去,而反过来在思绪里打转也使得他无法与病痛和解。
疼痛是他衰老、孱弱的和精神困境的具象表现。
2.滋味《滋味》的重映是影片的第一个事件,它勾起了萨尔瓦多对艺术启蒙的回忆,也将现实中的萨尔瓦多引向老搭档克里斯波。
《滋味》是萨尔瓦多32年前的作品,而《痛苦与荣耀》上映于2019年,32年前正是另一部对阿莫多瓦意义非凡的作品《不良教育》上映的年份。
这暗示了萨尔瓦多对《滋味》投注的情感。
萨尔瓦多与克里斯波的矛盾根源是萨尔瓦多厌恶克里斯波32年前在《滋味》中的表演,克里斯波因为吸食毒品而在表演中精神涣散,在萨尔瓦多眼里他几乎毁了这部电影。
在《滋味》重映后的交流环节,面对观众让他评价克里斯波表演的要求,他忧虑地瞟了一眼克里斯波,在毒品的怂恿下还是坦诚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惜再度惹恼克里斯波。
萨尔瓦多触怒克里斯波的行为和他随后的主动求和相矛盾,他宁可让克里斯波在观众面前颜面全无也要坚持口无遮拦,但又为了和解奉出自己最珍贵的剧本满足克里斯波的心愿。
这32年里萨尔瓦多的艺术坚守从未改变,变化的是他看待艺术的角度和对待他人的态度。
多年后他重温《滋味》,克里斯波的表演确实未达到他的预期,笨拙、拖沓,甚至认为在吸毒后表演是对电影的亵渎,但他也承认因为克里斯波瘾君子的形象与《滋味》的主角相契合,才造就了这部经典。
而主动和解是他跳出交际舒适圈、破除心之壁的重大尝试,在年岁增长的时光里他放下了自负,收起了棱角。
与《滋味》和克里斯波的和解是他寻求与人生更为和谐相处的方式的第一步。
3.上瘾《瘾》是萨尔瓦多对克里斯波做出的补偿,更是他对情欲的追溯。
当克里斯波第一次在萨尔瓦多家里读到《瘾》时,他就已经感受到萨尔瓦多这段关于童年、理想、和爱情已死的文字里承载的饱满情感,他一眼相中并恳求能在剧场里以独角戏的方式呈现这段心碎的故事。
萨尔瓦多拒绝暴露这段私密的心事,写下《瘾》也只是日记般的自述而非剧本创作。
即使后来同意让克里斯波将《瘾》搬上舞台,他仍不愿署名或亲手操刀导演,甚至也不愿到现场观看任何一场表演。
“你演的是我,你演得差,我会难过;你演得好,我更难过。
”细腻的文字勾勒着青年萨尔瓦多与爱人相知、相爱、缠绵的敏感思绪,以及眼看爱人沉沦的无力。
“爱能翻山倒海,却不足以拯救挚爱。
”当克里斯波眼睛微红、神情悲怆地说出这句台词时,他用萨尔瓦多那份面对爱情死去的绝望唤起观众的共情力。
“爱却无能为力”比“不再爱”更凸显悲剧色彩。
克制的表演方式让情感足以感染人心却又不至于决堤。
“好的演员不会哭,而是会克制着不流泪。
”这是萨尔瓦多将剧本交给克里斯波时对表演的嘱咐。
昔日爱人费德里科在命运的牵引下看到了《瘾》,坐在观众席中热泪盈眶。
随后拜访了萨尔瓦多,在他的家中与他重逢。
萨尔瓦多因爱人的毒瘾而埋葬爱情,可当再次面对旧爱时,染上毒瘾的人却是自己,反观费德里科精神焕发。
图12 《痛苦与荣耀》截图在萨尔瓦多的家中,费德里科(右一)身着带有情欲暗示的服装,而萨尔瓦多(左一)不仅换上了冷色的T恤,也在正式会面前克制住毒瘾,将毒粉一吹而散。
这种克制贯穿两人的对话,萨尔瓦多婉拒了昔日情人共度一宵的邀约,选择将逝去的爱情留在过去。
他表现出的不再是撰写《瘾》时的那份沉痛,而是往事如风的释然。
与旧爱分别后,萨尔瓦多仿佛醒悟一般立刻动身,前往医院寻求摆脱毒品和病痛的方法,并陷入了童年时那段香艳、暧昧的性启蒙的回忆。
那个在他家地洞里被天窗倾撒下的阳光勾勒绝妙酮体的泥瓦匠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画展上那幅半个世纪后失而复得的泥瓦匠为他所作的画再一次掀起对故人的思念。
但当旁人提到去找那个人时,萨尔瓦多却再次选择了克制。
“五十年过去了,我可以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但去找他就实在太疯狂了。
”克制是拮抗上瘾的解药,无论是毒瘾还是情欲;而释然是对过去的救赎,解开人生前进的束缚。
4. 母亲母亲的形象在阿莫多瓦的镜头下始终以慈爱、睿智、独立的形象出现,她伴随了萨尔瓦多的整个童年影像。
阿莫多瓦精心雕琢着这份如河水上清洗的床单一般圣洁的母爱。
图13 《痛苦与荣耀》截图饰演萨尔瓦多母亲的是阿莫多瓦的御用女主角佩内洛普·克鲁兹。
影片中母亲先进的教育理念为小萨尔瓦多价值观塑性,这份宝贵的精神财富是萨尔瓦多后来形成自己艺术观的根基。
图14 《痛苦与荣耀》截图在母亲生命结束前的日子里陪伴母亲的时光是《痛苦与荣耀》唯一一段非戏中戏的回叙性场景。
最具真实性的、非虚构的镜头回应萨尔瓦多与母亲的羁绊——或许也是阿莫多瓦本人的情感宣泄。
在丧夫后不能得到儿子的同住是母亲最大的缺憾,而萨尔瓦多的缺憾来自于不能成为让母亲满意的儿子。
叛逆的儿子逃离了家乡,也逃离了母亲,用“我有自己的生活”作为挡箭牌建立起隔阂,阻断故土的联系。
而当时光走到了尽头不得不回首,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年岁。
阿莫多瓦一生拍摄过许多伟大、坚强的母亲,她们身上闪耀的女性光辉或许有部分来自母亲,而这次他用自己最热爱的艺术、最擅长的方式记录自己对母亲的私密情感,用镜头向全世界呈现他对母亲的致歉。
五、结语所谓最爱的电影,就是我如朝圣般虔诚地一次次打开、一次次热泪盈眶的《痛苦与荣耀》。
最贴近真实的阿莫多瓦的电影却是最不像阿莫多瓦的作品。
画面的色调相较以往明显更明亮舒适,但依旧执着于对红色的钟爱,惹眼的艳红是热烈的情欲,收敛的暗红是热情退却后的淡然。
克雷斯波在独角戏中演绎马洛,正如班德拉斯在半自传中演绎镜头背后的阿莫多瓦,阿莫多瓦把迷人、温柔的私人情感调和进这种奇妙的戏里戏外的互文,用他最擅长的蒙太奇技法阐释着自己暮年的平静,将人生娓娓道来。
时间和病痛摧残了身体也安抚了精神,当与那些曾经为之拍案的人和事重逢时,发现自己已经步履蹒跚、无心争辩。
艺术理念对立的愤慨,挚爱堕落的悲悯,不能让母亲如愿的悔恨,所有这些情感被时间抚平,但并未抹杀,而是在独身的三十年里转变成一种温柔的和解,存入文字和影像。
这些挥之不去的人生记忆,在我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回的伤疤,既是痛苦,也是荣耀。
自从2019年下半年看完《痛苦与荣耀》,念念不忘。
只觉得太好看,丝丝扣心,完美的没有留下任何能予评的入口。
最近牵挂上来,再次看了三遍,看了一些豆评,终于找到一点小小切入点。
与诸友分享。
这应该是我看到最温和,坦诚的阿莫多瓦,一位擅长设计迷宫的大师,忽然放弃了复杂,转而展示最极简的爱、爱人、亲人、成长、伙伴、苍老、身体之痛。
凝练、纯粹的像那件平整、艳丽的红色毛衣。
故事简单,单人男主角电影。
做完脊柱手术的老导演萨尔多瓦,突然决定与32年前绝交的男演员共同出席旧片重映,并由此发生了与同性旧爱重逢、与少年时泥瓦匠为自己做的自画像重逢的故事,其间以母亲、宗教、成长的线索穿插,冷静、睿智的追忆情绪、记忆、灵感、爱人。
萨尔瓦多开篇介绍身体的各种痛苦,色彩绚烂。
萨尔瓦多:身体的痛苦开发了新的生命力萨尔瓦多,苍老的身体,双眼紧闭,背部留着脊柱手术留下的伤痕。
他将自己沉浸在泳池的最深处,就像婴儿包裹在母亲的羊水里。
萨尔瓦多回忆起他的童年,一条小河边,母亲和美丽的邻居们在涣洗。
在一段阳光、草地、西班牙女人的歌谣、白色床单、肥皂鱼的迷人回忆里,《痛苦与荣耀》开始。
开篇的自我独白,萨尔瓦多耐心的讲述着自己身处的各种疼痛。
腰痛、背痛、肌腱炎、双膝和肩膀酸痛、耳鸣、抑郁症等,它们分布在身体各个角落,配上各异的色彩。
这段痛苦介绍的如此细致,就像导演精心安排的演员出场。
而所有痛苦的颜色又恰好是电影的主色调,随着情节的深入被萨尔多瓦穿在身上。
水载入了萨尔瓦多的一段回忆,当他从泳池中抽身,眼神是某种想法的坚定,这在偶遇的女演员的话中有验证。
当萨尔瓦多和女演员提起想和32年不见的阿尔杯托一起参加《味道》的重映时,女演员除了吃惊,有一句看穿萨尔瓦内心的台词,“是你看事物的眼光变了,电影(人)还是那个电影(人)。
”阿尔贝托:萨尔瓦多是阿莫多瓦第二重身份外的又一重要避免情感宣泄那一套,克制住你的情绪,不要哭哭啼啼,你们演员动不动就掉眼泪,最好的演员不是那些随便撒泪的,而是那些使劲克制住泪水的。
导演克制,避免过度煽情的舞台警告,同样是融合式的表达,如同萨尔瓦多面对自己、母亲、爱人、和生活的尺度。
与阿尔贝托的重逢,是在《味道》首映断交的32年后。
身体的痛苦让萨尔瓦多重新审视毒品和阿尔贝托,和班德拉斯扮演的导演的融合的一生不同,当《上瘾》这样的自白剧本连导演的二重身份都想隐身时,阿尔贝托又成了他电影二重身份外的第三重。
他读懂了《上瘾》里的情感,并被打动。
他穿着绿色衬衫,紫色长裤,在空旷的舞台布景上,用男子的独白完美的演出了导演的作品。
并引出了萨尔瓦多与旧爱的重逢。
马塞洛:绝望之际,爱也无法拯救的痛苦“我是在一间挤满人的厕所里认识马塞洛的,那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可就在那个夜晚,在一次偶然的碰触之后,我发现我喜欢那个男孩。
我们在床上度过了整个周末,当我想弄懂这是怎么回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我们已经无法离开彼此而活,那是1981年,马德里是我们的。
有一天,我发现马塞洛比平时更苍白了,最近他瘦了不少,而且眼圈很重,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对我坦白说,他已经吸上了白粉,我很吃惊,因为我从来没碰过这东西,我喝酒,吸可卡因,跟所有人一样,但白粉我永远不会碰,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喜欢。
那时的我活得无比激烈,我撰写晚间报道,参加音乐节目,在一个恶搞性的朋克乐队当主唱,为我的第一部电影做准备,摄制,首映。
这部电影获得了成功,我又写了第二部拍了出来,我做着无数件事情,觉也不睡。
与此同时,马塞洛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日渐消沉,或者是关在浴室里,或者就是在外面,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整夜都在床和窗户间来来回回,留意着门的声音。
这一段表白实在像清风朗月般,温柔,纯净,自然。
这段自白里有1981年代马德里激情、自由和欲望的生活,就像阿尔贝托在白色幕布前缓慢、沉醉的独舞前调,满是湿润、暧昧的荷尔蒙气息。
马塞洛坐在台下,看着自己和曾经爱人的故事,眼中含泪。
两人爱恋的三年里,马塞洛处于海洛因戒断的痛苦中,萨尔多瓦承担着爱人的照顾,在逃离马德里的旅途中,他同时感受到强烈的写作、电影的启发和创作。
奇妙的正在于此,两个同性爱人的生命里,就像电影的双重属性一样,马塞洛经历戒断的痛苦时,萨尔瓦多则在一段对抗的爱里,收获着他创作生命的荣耀。
二人的重逢设计更是精妙、好看。
萨尔瓦多从橙色的T恤换成淡蓝色的上衣,这一场戏看的让人心碎。
见到曾经爱的人,阿尔瓦多紧张,羞涩,小心,强克制着没有流出的眼泪。
他听着旧爱说着此后结婚、生子、离婚、正在换新伴侣的生活,曾经移山倒海的爱,愈发伤感。
马塞洛说到这以后,萨尔瓦多慢慢放下了紧张的手
旧爱后面的人生,似乎,萨尔瓦多受伤了在自白的内容里,马塞洛和阿尔瓦多都看清了自己在对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那是一段他们互相深爱,又同时为其他内容(海洛因、创作灵感)诱惑的痛苦、挣扎的人生。
因此,这场近30年后的意外重逢的对话在两个老男人之间显得那么平静、温情、治愈。
(根据马塞洛见过阿尔贝托的时间推导)两个60岁男人的拥抱、对视、花白胡子缠绕,吻别,互相感知的爱欲。
阿尔瓦多主动抽身告了别。
转向屋内,将枕头垫于膝下,取出海洛因,又几乎是立刻的丢弃,细致的将药片碾成粉洒在酸奶里。
与旧爱重逢、道别,阿尔瓦多精神上的痛苦终于能消解,这时的身体痛苦只需用药物解决。
他依旧是克制的,保持对依赖性(爱、毒品)高度警觉,拒绝任何宣泄的导演。
母亲:陪伴与失去,终极的生命对话
阿尔瓦多与母亲的关系,使他能清晰的观察自我的成长经历。
从被选为唱诗班独唱,到与母亲一起投奔父亲,违背意愿的进入神学院读书,成年后拒绝与母亲同住,向母亲坦白自己的性向。
他只有面对母亲,才表露出不掩饰的焦虑、失落、沮丧。
焦虑于母亲频繁谈论着死亡,失落于自己没有成为她理想的儿子,沮丧的了解因为坚持做自己让她失望。
与母亲的三次对话,母亲双手解开佛珠,留给她旧的佛珠串、送他缝衣服的木制圆蛋、表达的对他电影的不满。
母子的关系如此透明,带着微弱的悔恨,和那段同性的爱恋一样,充满启发性。
粉刷匠:平静与纯真,成长的避难所我童年的影院,总有一股尿骚味,还有茉莉花香,和夏日微风的气息
萨尔瓦多住在灰白的地洞里时,整个空间看起来就像播放电影的白色幕布。
他在这里的少年时光,纯真而平静。
粉刷匠的眼睛像他童年记忆里的那条清河,他的身体像梦露一样充满战时的希望和力量。
粉刷匠在天井下用水冲洗身体,也是电影在泳池、母亲洗衣服的河后,第三次出现水的意象。
此时,小萨尔瓦多因为自己上升的体温晕眩。
而母亲大概基于父亲的了解,敏感的捕捉到萨尔瓦多的秘密,藏起了那张粉刷匠寄去的带着夏日微风气息的的画像。
电影有趣处是在小萨尔瓦多摔倒时,穿插了成年后的他与助理在医生诊所问诊的情节。
而后偶然在助理处看到旧画作,并前往画廊寻觅画像时,两个人第一次以灰色装扮出现。
不再鲜艳炫目,回到现实了一般。
这件偶得的50年后的礼物,成了母亲、马塞洛、痛苦纷纷离去后的避难所,使他再次拥有活过来的力量。
最后,与片头呼应,萨尔瓦多第二次半身赤裸的出现在手术台,告诉医生,自己已经开始写作。
再醒来,导演穿着欲望的花衬衫,镜头落在和母亲睡在车站的梦幻里。
电影再次拯救了他。
《痛苦与荣耀》里,导演用了不同的策略引入闪回,一次是酒吧里的钢琴和儿童唱诗班老师演奏的钢琴,一次是萨尔瓦多母亲放着天主教念珠的首相盒,一次萨尔瓦多在家里的床上闭上眼睛,三次在毒品的影响下失去知觉,陷入童年回忆的周期性中景和特写镜头。
与片名的浓烈相反,《痛苦与荣耀》像水一般冷静、优雅的展示了经历的痛苦和内心温暖的平衡。
“它不是用来解决过去的问题,也不是用来忘却的,而是作为一种安抚性的追忆。
并让一系列戏剧性的场景以一种克制的、最终感人的坚忍重新与生命相遇。
”(此段为引用)
作者:戛林纳提醒:本文后面涉及情节剧透,想好了再读细吧,谢谢!
今年戛纳的第一部爆款,毫不意外的来自这个大导演!
刚刚看完,就忍不住打了5星。
它就是来自西班牙导演阿莫多瓦的最新作品——《痛苦与荣耀》。
喜欢阿莫多瓦的人看这部片可能会泪流满面。
痛苦与荣耀 (2019)8.52019 / 西班牙 法国 / 剧情 同性 / 佩德罗·阿莫多瓦 / 安东尼奥·班德拉斯 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在今年的戛纳颁奖礼上,希望它能斩获金棕榈吧。
毕竟,再不给他一座金棕榈,就怕以后更没机会了!
这部电影是佩德罗·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在接近70岁之际,献上的第22部电影长片、第6次参加戛纳的代表作。
阿莫多瓦在他生命中最黑暗和最孤独的时刻创作了这部自传体杰作,分享他最隐秘的秘密与回忆和对过去的遗憾。
他在西班牙是国宝级的存在,也是世界上最具原创力、最有趣也最特别的导演之一。
就在前年(2017),阿莫多瓦曾担任了第70届戛纳评审团主席,把《方形》送上了金棕榈,即便那一届评委里还有范冰冰。
阿莫多瓦之前凭借《关于母亲的一切》《回归》《破碎的拥抱》《胡丽叶塔》五次冲进戛纳主竞赛,拿过最佳导演(《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和编剧(《回归》),离金棕榈仅一步之遥。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1999他的作品都具有争议性,着重表现欲望、暴力、宗教等议题,并通过鲜艳的色彩,展示出一种后现代的审美眼光,以及对权威的极大藐视。
《破碎的拥抱》20092019年3月,新作《痛苦与荣耀》在西班牙上映当即受到热捧,连本人坐标的中北部小城也座无虚席,在场观众多半是中年人士,能看懂老莫的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在他的作品里,色调总是艳丽缤纷,浓郁的色彩几乎直逼瞳孔。
他镜头中的太阳似乎定格在西班牙下午三点钟,明媚灼人得无法睁眼。
森林总是呈现在浓重的墨绿之中,使人迷失。
红色也是不变的主调,红色的门、红色的高跟鞋、衣襟上花朵的红。
无比鲜艳美丽的红色,纯洁而又邪恶。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1999如此强烈的色彩也与电影的主题相得益彰,充斥着对爱情的渴求、炽热躁动的情欲、以及人性的揭示。
“这最后一吻,让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就是你嘴里的味道”——《破碎的拥抱》《痛苦与荣耀》里,阿莫多瓦是一个已届高龄的幕后叙述者,真诚、冷静地把自己的人生如同幕布般缓缓在观众面前摊开。
坚韧的母亲,年轻的画工,年少时的雾水情愿,心底的爱恋。
导演让观众一同去感受时间在他身上刻画的痛楚,留下空间让观众细细回味。
《痛苦与荣耀》佩内洛普饰演小时候的母亲角色电影开始前,动画“Deseo”在银幕中跳动了数秒。
El Deseo是阿莫多瓦的电影公司名称。
同时也追溯到1987年的旧作《欲望法则》(La ley de deseo), 以其为开端,2004年《不良教育》(Mala educación)为继续的Deseo三部曲,终于借《痛苦与荣耀》(Dolor y Glória)写下了句号。
《欲望法则》1987
《不良教育》2004安东尼奥·班德拉斯(Antonio Banderas)与导演的最早合作追溯到1982年的《激情迷宫》。
《激情迷宫》1982在《痛苦与荣耀》中,他饰演的萨尔瓦多·马洛(Salvador Mallo)是一名因身体原因而导致灵感枯歇的导演。
电影开场萨尔瓦多(Salvador)悬浮在水下,与世隔绝。
这一幕暗示着过去与现在,真实和虚无流入彼此,在萨尔瓦多身上如何发生影响。
萨尔瓦多(Salvador)静坐在家中,他就像是后现代童话中悲伤的王子,被空虚的美丽和回忆所包围。
念旧的个性使然下,萨尔瓦多想起了已经交恶三十年的演员阿尔贝多(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 Asier Etxeandia 饰)。
以庆祝新电影上映为由,二人恢复了联系。
令人意外的是,阿尔贝多(Alberto)不遗余力地向萨尔瓦多(Salvador)介绍着吸食海洛因的乐趣。
因为长期的背痛与咳嗽,片刻的犹豫过后,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接过了手中的粉末。
毒品的出现对萨尔瓦多无疑是一种解脱,逐渐沦为它的奴隶。
沉湎在回忆里的萨尔瓦多,一次次地拿起粉末。
而成瘾的后果,是身体的痛状更加剧烈。
阿莫多瓦对于痛苦的表达是直白的。
关于萨尔瓦多身体状况的报告,长篇的序列令人感觉莫名的头皮发麻。
哮喘、耳鸣、头痛,一连串的身体和心理症状在声音中被扯掉,CAT扫描和X射线图像融合成伴复古的动画图表。
这些症状似乎都具有象征性的共鸣,反映了萨尔瓦多目前的惯性状态。
例如,融合的脊柱暗示了情绪钙化和智力灵活性的丧失;他喉咙里的肿块化成一个字面的块状,以过去未解决的问题导致了创意力的缺失。
在每一个感受到孤独和痛苦的场景中,无人可分享时,荣耀变得如此浅白和空虚。
毒品不过是充当一个临时的救赎角色,借此来麻醉自己,释放欲望。
相对身体的痛苦,更难承受的是精神上的痛楚。
而对于母亲的离去,萨尔瓦多(Salvador)也一直无法释怀。
在放松的片刻中,他总是梦到童年。
坚韧年轻的母亲(佩内洛普·克鲁兹 Penelope Cruz 饰),竭尽全力地抚养自己长大成人。
即便住在洞穴,也想方设法地留出地方让儿子读书写字。
为了让萨尔瓦多进入唱诗班,谦卑地向教导主任堆起了笑脸。
母亲在阿莫多瓦影像中一直是一个宽容而满怀温情的意象,用她们柔弱却坚强的肩膀支撑起了生活的所有重量。
在苦难之中独自前行却又相互依靠,即使现实是如此残酷,依然绽放着饱满的生命力。
佩内洛普在老莫另一作品《回归》中,也饰演类似了角色。
《回归》2006去好莱坞打拼的佩内洛普总是充当二三流的花瓶角色,在老莫(阿莫多瓦)的镜头下,我们发现她既如情欲躁动红玫瑰版热烈,也带着刚强隐忍奉献的母性去给予爱、给予生命。
再回到《痛苦与荣耀》男主的故事。
一次偶然,阿尔贝多(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在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的家中发现了萨尔瓦多的作品,讲述了关于他年轻时的炽热激烈爱情。
马德里小剧场。
正当阿尔贝多在台上尽诉萨尔瓦多的故事时候,台下的观众费德里科(莱昂纳多·斯巴拉格利亚 Leonardo Sbaraglia 饰)也几次落泪。
多年以前,费德里科(Federico)曾与萨尔瓦多(Salvador)有过一段情,而作品中的另一个男主角,正是他。
在获悉了萨尔瓦多的住址后,费德里科毫不犹豫地走到了萨尔瓦多的门口,又在原地打转着。
他望着萨尔瓦多的房间,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电话,轻轻说:是我…
二人重遇共聚的数幕,正响应片中主题,萨尔瓦多的一系列痛苦和荣耀由此揭开。
往日的年轻恋人如今已年过半百,费德里科如常地结婚,生子。
当费德里科拿着儿子的照片笑说为人父的经历,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慢慢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眉眼含着笑,点头说儿子正是旧恋人的年轻模样。
时间把往日的伤痛都冲淡,唯有爱留在心底经年不散。
两个中年男人,深夜静坐在客厅,互相说着没有对方之后的人生机遇,分别的一吻,以及那句再见,恐怕是再也不见了。
最后一幕,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站在家门微笑着,对着在电梯回头的阿尔贝托(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轻轻说,走吧。
藏于心底里隐约的残念燃起,最终熄灭。
一切尤为克制隐忍。
分别后,萨尔瓦多向医生坦白了毒瘾。
他要放下,无论是过去,母亲的离去,还是身体的痛苦。
毒品不能永远地有效麻醉伤口,只能勇敢地面对。
阿莫多瓦借萨尔瓦多的行动,坦然他是真的释怀了。
另一条线,厄瓜多尔(Eduardo)的出现则是沉闷童年的一抹色彩。
喜爱读书的小萨尔瓦多,教年轻气壮的画工厄瓜多尔识字。
作为回报,单调残旧的洞穴在厄瓜多尔的手下焕然一新。
他的出现,唤起了小萨尔瓦多第一次的性觉醒。
当他看见厄瓜多尔在阳光下的裸体,茫然地站在了原地。
一时发热,昏厥过去。
那是他人生中最早接触到的悸动,至今都无法忘怀。
涉及厄瓜多尔的片段,色彩尤其清新温柔。
蓝色的天空,墙壁粉刷的纹理,纯净的白色床单在洗涤线上飘扬。
骤眼看,观众实际上并没有感受到西班牙内战后的贫困。
在萨尔瓦多的睡梦与朦胧清醒之间,导演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观众自行想象。
最后的最后,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出现在镜头前,一声Cut完成了拍摄。
受苦,挣扎,逃避过,同时又获得无数的赞誉。
年近70的老莫(阿莫多瓦)泰然面对人生,还在拍电影,孜孜不倦地展示着他对电影的爱。
这是老莫回头向自己一生的温柔致敬,而《痛苦与荣耀》可能也是我们能看到的最温柔的阿莫多瓦电影了。
一如往常的强烈色彩对比,光影摇曳的长镜头,以微妙的一幕结束电影。
主演在剧中有一句台词:“只会哭算不上好演员,懂得克制眼泪才是好演员”。
这句话用来概况这部电影最为贴切。
导演一生历程几近摊开在幕前,从生命伊始,成长过程中收获朋友,欲望,成就,而后逐渐失去了青春,爱人,母亲。
各种情绪交织着,痛苦、悲伤、悔恨与宽恕,自我剖白。
观影犹如窥看了导演日记,看他高低起伏,经历浮沉过后变得成熟平缓,与自己和解。
老莫坦白了人生,最后回归到根本。
而《痛苦与荣耀》对于观众:故事传达给你,遐想空间也留给你。
阿莫多瓦,请再让我们多看你几次。
戛纳也要好运!
我的所有电影都代表我,但是这一次我走得更远,在其中的是我的灵魂。
——佩德罗·阿莫多瓦
转载请联系本文作者(戛林纳)邮箱:[email protected]· THE END · 这是“不散”的 第916篇 原创文章,感谢关注不散·公众号(busan-movie)相聚有时 / 电影不散
阿莫多瓦的八部半野草莓双拼。
电影人的孤独终老我不懂。
仿佛是童年时的一场中暑让我病到了现在,如今我周身病痛,想念旧日天井的阳光。喜欢住在母体一样的洞穴里,却留她一人在重症病房终老。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撼动山林,原来它连你的爱人都无法拯救。后来你戒了毒瘾,我却成了赌徒。赌你会出现在此刻窗外的门口,像一幅五十年前的画作流转回来,却不属于我。
佩德罗·阿莫多瓦之幸,我之不幸。
“No subject is terrible if the story is true, if the prose is clean and honest, and if it affirms courage and grace under pressure.”
最喜欢片尾《最初的欲望》那段,阿莫多瓦把自己最私密、最卑微的童年欲望,赤裸展现给你看,如此坦诚、坦白、毫无保留地,那真的是把心掏给你,到老了还依然保留感恩,泪目。
我觉得阿莫多瓦一定还有特别隐秘的东西留着不说。他真正的坦诚是在放弃戏中戏这个形式之后。希望能看到。
阿莫多瓦也越来越成为小众粉丝的宠爱,相较于女性主题的成长与痛苦,男性传记太容易被指代为自传,亦真亦假的影像痕迹与影评人过多的诠释进一步造成了电影口碑的两极化。
hello?一般的要命
阿莫多瓦哪来的勇气和功力把回忆打捞起又撕扯开还要给这些破碎的齑粉镀上层层炫目的华彩?能看到诸多前作如《不良教育》《关于我母亲的一切》的影子,但阿莫多瓦这一次不再需要奇观了,其某种层面的气质反而更接近侯麦《冬天的故事》,时间和空间或许会分开我们的肉身,却无法阻隔记忆迢遥相望后的重逢(引用《天涯何处觅知音》真是太恰到好处了)。当最后的戏中戏(虽然是老把戏了)场景将前面所展现的回忆画面悉数定性为Salvador的创作内容时,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残忍与美好并存的事实:Salvador第一手的记忆画面永远只存在于他自己的脑海中且不为他人所共享,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记忆的拟像(但艺术所创造的拟像何尝不能比真实的记忆更真实呢?)。
7.4/10。
看这部的感受,可以用片名的前两个字形容。
导演直面自己的小品,贵在真实。俩老头毛嘴舌吻时还是挺令人喉头一呕的。
老了老了还玩个老来俏…西班牙小清新滤镜化后的生活就这么bittersweet了…你说你拍私人史没有弗朗哥就算了,这拍得像个塑料元素烂炖~
荣耀归于导演,痛苦留给观众。
烦躁的我再次与众人背道而驰 看到大批量的好评 我还是选择评完分默默离开....
挺没劲的
不是最好的阿莫多瓦,但是最私人、最柔情的。无论你是不是个创作者,哪怕前半程让你感到一种无法共情的自怜,看到影片的结尾段落,相信你也一定会由衷地感动。阿莫多瓦是在讲创作,同样是在讲一个人该如何面对和回应那些给我们留下伤痕或难以磨灭的印记的往事。当然,创作是一种好的面对方法。那些找不回的,无法再见面的,终究会在文字和电影交织的梦中,再会。
自我陶醉式的自传
阿莫多瓦宇宙。“最初的欲望”和 与母亲的对话 大概击中了在场所有的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