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和香港,时间和空间的印记。
Borrowed time,我其实觉得三四十年之中两个城市的位置也在不断变化,空间也是被借来的。
两个城市有很多关联,血脉亲情还有广府文化。
但我觉得后者在广州不断消失,香港翡翠台也要开设普通话频道了。
但血脉是永远不会变的。
导演说虽然两个城市的拍摄团队不一样,但不影响整体,因为主体是情感,而其不随空间位置和画面而变。
但我觉得视听还是会影响观感的,色调、妆造、光感未免割裂。
拍不出我心中的广州。
两个城市,两代人,母亲把梦寄托在女儿身上,而女儿也在寻找梦和造梦,表面寻找人,实则寻找自己,但后者其实我没太看出来,导演还是要通过多些“实在”来导向之。
而有三个场景很触动,其他平平。
一是边读信窗外阴雨天荔枝树在晃、二是香港芋头房间里两人一起造梦前往热带雨林、三是浴室和房间的男女戏。
导演映后说某些物件和场景每个人的触动都不同,我想是的,导演在台风天维港码头的感觉,可能跟我去年六月份的感觉是一样的吧。
看电影的过程也是“BORROW TIME”,在不同的时间,带入同样的空间,而带入“相通”。
蔡杰的《人海同游》是一部带着嗅觉意识的,如抒情诗一般的电影。
在女主角面对的不同情境里,你仿佛会嗅到不同的味道,它们融入电影流转的场景之中,烘托起不同情景的微妙气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观感,带着感性与直觉的指引,化作看电影过程中的感慨与悸动。
盛夏果园里的清甜味道,让女孩在感情的落定与亲情的困惑之中,萌生寻求安放内心的旅程。
果香是她爱情中确定的意念,也是她精神世界缺失父亲的痕迹。
以味觉作为人物情感线索的开启,这也是《人海同游》在我来看,特别与众不同的所在。
一面是情动对象的追寻,一面是失落亲情的追寻,在风暴氤氲的情绪里,也是折射出女主角信念感的不确定性。
你仿佛会嗅到台风压境的那种窒息感,在摇动的渡轮里,在一切未知的旅程之中。
浸入人海的彷徨感,是每一处感官神经都极致放大的感觉。
在陌生境遇里的敏感谨慎,像是被风吹动的红色塑胶袋一般,带着躁动与不安的复杂情绪。
重遇情动对象之后倾泻的雨,似乎变成女主角临界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的内心洗礼,沐浴着梦幻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美妙幻像。
拼出人生初时闪着光芒的爱情图画。
那个世界带着雨后潮湿且透着阳光暖意雨林里的味道,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冒险,也是告别年少的奇幻仪式。
美好,短暂,且永恒。
最终见到父亲后,嗅觉重新回到果香的轨道,油麻地果栏忙碌的身影,映照着父女二人远去的背影,像是一切记忆与情感的归处,清甜酸涩回味无穷。
导演镜头里对于广州和香港双城的细腻观察,带着诗意的展示情感变迁下,人与城市之间的微妙关系。
从果园的惬意时光,到喧嚷流动的街头;从城市远景的静观,到台风过境下一种隐性飘摇,电影展现的每一处城市的场景,都被赋予不同情绪的细腻表达。
《人海同游》是一首带着不同嗅觉的,写给感情与城市的抒情诗,这首诗是属于岭南电影的奇妙一笔,让人难忘回味悠长。
看片子的时候,很想要给这个片子定一个主题。
但是很难去定义它的主题,因为它可能没有一个很大的主题。
更多的是某种情绪的流动,地域和空间的切换,人在不同的空间里的状态和际遇。
迟来的青春期,迟来的出走如果要用一个词去概括女主母亲的故事,我想应该是“等待”,是旧屋的那把生锈的钥匙,默默等待20 年,也无人使用。
而如果要用一个词去概括女主的故事,我想应该是“出走”。
平静的生活,因为暴风雨才会泛起涟漪。
找到尘封的打口碟,是少女时期心里扑腾扑腾的爱恋,是乖乖女生活里的唯一一次出格行为。
或许有人会觉得女主找父亲的剧情有些牵强,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紧迫,也并不会发生太多故事,无非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找、找到的故事罢了。
但我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个无聊的夏日午后,什么都没有做。
突然决定骑上车,或者走路的瞬间。
在周围游荡、漫无边际,没有终点也没有目标。
出发、出去,就是做这件事情的唯一意义。
这次出发,又是必要且紧迫的。
它是一个女孩 20 年来压在心中的刺,是夜晚想起会默默哭泣的耿耿于怀,是不常出现,但是总在人生关键时刻被反复戳到的痛,比如结婚。
压在心中太久太久,以至于在此刻,就要离开。
其实人生的某一刻,突然的出走都不是突然。
那是一场在心中酝酿了很久,但被无数次压抑住了。
而这次是无数次胆怯后的唯一一次勇敢。
空间的流动,她是谁开头的荔枝园,中间的旧屋、新房,再到轮渡、人类学博士的家、热带雨林、水果档。
故事随着空间的变化进行流转,是一场从现实到梦再到现实的切换。
荔枝园里,女主是一个要处理家庭生活的媳妇。
旧屋里,女主要照顾陷在回忆里的母亲,是一个负责倾听的女儿。
女主可以是任何一个女性,她的脸、她的性格、她的生活是模糊的,她是以某种社会角色存在着的。
而当空间转到轮渡、人类学博士的家、热带雨林,她的脸上逐渐有了颜色,有了表情,有了“意外”和生命力。
在雨中奔跑,在热带雨林里浑身占满泥土。
“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生活没有什么意思”最近很多朋友跟我这样说。
站在原地,日复一日的生活的确让人麻木和失去表情。
而原始的自然、原始的爱,会让人有更多的颜色。
我想,无论是谁的生活,都需要梦和梦幻加持。
最后,故事回到果摊,回到生活。
她又变成了女儿,和父亲好久不见的女儿。
迷人的冒险和梦人类学博士的迷人在于他在过一种特别的生活,一种跳出日常,每天都遇见新的风景和故事的生活。
而他在片中的那句“我也没有多想,发现自己很多时候就在风景里了”真的很凡尔赛。
人类学博士和他的故事真的很梦幻,非常纯粹和理想主义。
喜欢他们家的摆设,喜欢那盏微微亮的吊灯,喜欢墙壁上长的植物,喜欢不太清晰的投影。
喜欢他们相对而坐,一起吃面的场景。
那些都是不需要考虑现实,理想中的生活状态。
以某种轻盈的姿态就简单的、原生的活着。
非常喜欢导演把这一段拍得这么梦幻,真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会醒啊。
人海同游,是绿色的、梦幻的生活,是雨中热烈的吻,是墙上流动的光影,是要数十秒才热的水汽,是迟到的共听一首曲。
幸好,女孩选择进行了这次出走。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其实有时候,你对香港的感知是从这些空间的视觉和听觉上直接传递给观众,而不是说我去分析,不是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去用这个情感,泛滥地去抵达观众。
我更希望的是保有一定距离地去描述我喜欢的这个城市的各种日常面相,然后让观众自己去品尝。
”在刚刚过去的第七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很多人都为《人海同游》没有获奖而感到遗憾,这部反对常规叙事,用视觉空间书写人物命运和角色关系结构,并且对这种视听概念一路贯彻到底的创作,在这届高手云集的竞争中意外离场。
但直到节展过去了半个月,每天都有着社会重大事件来冲洗头脑的前提下,我还是对这部《人海同游》念念不忘。
尤其是电影对香港的迷恋与疏远,在逐渐潮湿的体感和在异世界的冒险中不敢与它靠得太近,在那首《世界真细小》的恍惚悠远的不确信的记忆中,它不断呼唤着,而我始终听到。
所以在这个寡淡的周末,第一导演(ID:diyidy)推出这篇《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的超长专访,一万两千多字,确保在后半夜能读到一场含氧量极高的梦游的始终。
当然你也会看到一个曾经在独立电影界小有名气的青年导演,他从未详细谈起的自己的迷影经历与创作起源,和你我一样的是,他又完全不同于你我。
“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
”送给每一个在今天经历了错愕、失落、无力却又坚信吮吸孤独即可补充养分的你,们。
01我的香港亲戚“他一旦回乡,对于一个村落来说是一件大事,大家都能讨论几个月,对我产生巨大的认知冲突。
”第一导演:关于《人海同游》这部电影,最早的文本灵感是什么?
蔡杰:最早是完成了《归省》那个短片,讲一个广州女孩嫁去了日本,在快过中秋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原乡,跟她的家人,跟她的朋友,跟她以前的一些旧识相聚。
故事很简单,也没有太多的戏剧叙事线。
拍完之后,我跟编剧王寅一直都觉得,我们完成了一个新的表达,如果这个表达可以有一个更有挑战性的,更长篇幅的可能,我们可以尝试。
具体到要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很快我们就觉得,想拍香港、粤港。
第一导演:为什么会有这种“觉得”?
蔡杰:就是因为熟悉,编剧是广州人,我是潮汕人,我们从一开始的成长就充斥着香港文化的影响。
可能也就是某一次闲聊,觉得我们很想去香港拍片,或者是我们想拍广东跟香港的关系。
第一导演:对于你的生长,香港有哪些实质的联系?
蔡杰:我的家庭里有一个香港亲戚,其实很多广东家庭都有香港亲戚。
从小到大,这个香港亲戚一旦回乡,对于一个村落来说是一件大事,每次大家都能讨论几个月,就这个人他回来是什么行头,他在外面是怎么发财的,这个人的社会关系,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有很多很多茶余饭后的讨论,都让一个小孩去想象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世界,有巨大的认知冲突。
第一导演:他会给你带什么小玩具、小东西吗?
蔡杰:其实广东人的家庭也会充斥着很多香港的物品,像药啊,玩具啊,包括广州家庭要是有婚嫁,都习惯去香港买金饰,因为觉得那边比较便宜,比较纯正。
所以这个关系是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感觉这两个地方没法切开。
第一导演:他肯定会谈在香港的投资、炒股、金融什么的。
蔡杰:对,就是他会跟你描绘香港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他住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豪华公寓,有佣人,纸醉金迷,有很多娱乐场所之类的。
其实主要是你去想象加工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甚至现在脑海里已经没有什么画面了。
《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第一导演:幼小的心灵感受到资本主义的腐化。
蔡杰:小孩的思想不会有任何意识形态的,就是觉得好像听起来跟我现在的生活,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很想去看一下怎么回事,好奇。
第一导演:你小时候去过几次香港?
蔡杰:我第一次去香港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了。
第一导演:那还挺晚的啊。
蔡杰:很晚。
当时就是去玩,大概一日游的状态。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去香港过关之后,手机就完全没有信号了,因为我没买那个漫游包。
第一导演:你出门,不做攻略的吗?
蔡杰:对,我不知道完全没信号,然后就到处找网,但是还好,我换了港币,所以我觉得那个没信号的感觉,是一个十分具体的陌生感的体验。
就像电影里女主角她去香港,刚出去的那种紧张的感觉,坐计程车,对方说你不能用支付宝,不能用微信去付款,其实就有点像我第一次去香港那个感觉,冒险的感觉。
当然现在去香港完全不会这样子,因为有很多熟悉的朋友在那边了。
回到我刚才说的点,其实也就是因为跟香港有非常多的交集跟关系,它又离你有一段距离,你又不是很轻易地去进入他们的生活。
第一导演:那你拍这个电影和你这个亲戚有借鉴什么故事吗?
蔡杰:没有,我只是在讲我对香港这个地方的感受,从一开始,我听到这个词,我认识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的想象是什么样子。
香港渡轮 摄影/蔡杰02香港真细小“陌生感有的,但并没悲观的情绪。
香港这个地方,它似乎变成了你某一种记忆的载体。
”第一导演:广东导演拍香港,和北方导演拍香港的区别是什么呢?
蔡杰:我觉得可能最重要的区别是亲密程度不一样,不是血缘,是文化上的亲缘关系,包括我们吃的东西,我们的方言,人的处事方式。
长期生活在广州的人,处事方式是非常务实的,非常享乐主义的,我们辛苦工作是为了好好吃饭。
我觉得香港人也或多或少更接近于这种生活理念。
还有生活的仪式感,比方说中秋我们要吃柚子,大热天要吃荔枝,什么时候要煲什么汤,其实都和香港一样的,所以生活上的相似性会导致你对这个地方的亲切感和北方人不一样。
第一导演:你知道吗,这片很触动我的一场戏,是陈湛文扮演的哥哥对女主角说,小时候女主在广州看演出走丢的往事,他不喜欢妹妹,但却记得妹妹当时很可爱,唱那首《世界小小小》,我觉得这里突然有了一种在地性的回答,形成了一个新的哪怕是想象中的态度。
蔡杰:那首歌叫《世界真细小》,它很香港,当时广东小孩对香港的记忆中有迪士尼,而1975年迪士尼乐团来香港演出,黄霑为《It's a small world》这首歌写了粤语歌词,“人人常欢笑,不要眼泪掉,时时怀希望,不必心里跳”,写得真好,我就想到这首歌,它是另一个打开《人海同游》的入口。
第一导演:“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这简直是幼儿版的《沧海一声笑》,当时看到这莫名快哭了。
蔡杰:那场戏也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场戏,我觉得主要是一个香港的哥哥,一个广州的妹妹,包含着某一种印象深刻的童年记忆,那个记忆五味陈杂,它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是愉快的,她跟她的爸爸很愉快地去见一个哥哥,她也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大哥哥是谁,但对她哥哥来说,也是他第一次跟着他爸爸去广州,发现爸爸在广州有另一个家,这首歌反而对哥哥是一个巨大的童年阴影。
但尽管如此,这个小男孩已经十几岁了,知道他爸爸有这个情况,然后他对这个妹妹又充满着怜爱,他又觉得我要抱着她,把她找回来,但是他内心又充满着某一种憎恨,你为什么可以在另外一个城市夺走我父亲。
所以那场戏它处理了一种很复杂、很微妙的关系,它是两兄妹或者一个家庭的两个阵营,或者是广州跟香港的两个年轻人,他们之间的这个关系,你当然是有身处在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缘由的互相立场的排斥,互相的身份上的不了解,但是又充满着情感,就是我们是一对兄妹,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所以这里的层次是非常丰富的。
《人海同游》剧照第一导演:有没有回头看发现潜意识地把兄妹关系想象成一种象征化的大陆跟香港的某种关系?
蔡杰:我在创作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去应用各种象征或者解构的方式,这是影评人或者观众应该有的乐趣,但是作为创作者,其实最关心的应该是人的情感,就是我描绘的这对兄妹,他们的关系精不精准,这个香港的哥哥像不像香港人,他说的话像不像一个香港人说的话,这个妹妹的反应,像不像一个广州的妹妹的反应,我觉得这是一个综合的考虑。
我的判断是会调动我的经验,我对这个地方长期生活的观察,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是这样的,我在意的是真实的感觉。
第一导演:哥哥这个角色为什么后来没再捞回来?
蔡杰:其实这个故事每个人物都没有捞回来,男朋友没有捞回来,妈妈也没有捞回来,哥哥也没有捞回来,最后这个学长也突然间跟她一个晚上之后也没有捞回来,她就见到她爸爸了。
所以它其实是一个故事在想象中的形态,我觉得我想象中它就应该是一个女孩的漫游,这个女孩在不同的旅程的节点,不同站点遇到不同的人,这些人会给她不同的信息,给观众不同的刺激,然后她再继续去下一站。
《人海同游》工作照,鱼生房间第一导演:你有这种感觉吗,就是带着儿时的记忆来到香港,发现完全是剧变,全是陌生或悲伤的感觉?
蔡杰:陌生感肯定是有的,但是并没有你说的难受或者是悲观的情绪。
我感觉,香港这个地方,它似乎变成了你某一种记忆的载体,比方说那个水果市场的景,我个人很喜欢,那是个100多年历史的水果市场,那里每一个水果摊档,看上去都是小摊贩,但是我去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他就会说,我们家在广西有几百亩的水果田,我们家在东南亚种榴莲,也是一个榴莲庄园,他们其实做的生意非常大。
但是他们在香港这个地方,在这个水果市场,他们就是一个一个的小商铺。
我喜欢那个水果市场,是因为它有一个我想象当中的香港的形象,它的水果是从世界各地运过来的,香港是一个聚集点,它在处理全世界的水果生意。
香港油麻地果栏 摄影/蔡杰第一导演:但这个点你好像没有特意明确拍到。
蔡杰:其实我不需要明确拍到,里面有一些台词,说日本黄金桃,哪哪的无花果,都是全世界的水果。
我的意思是它是一个那么国际化的水果枢纽的中转地或者中心,同时它又有我想象的一个丰富度跟陈旧的感觉。
它跟那个最后出现的父亲一样,也有衰老的成分,它也是一个有时间感,时间痕迹,一个老去的东西。
我觉得其实有时候,你对香港的感知是从这些空间的视觉和听觉上直接传递给观众,而不是说我去分析,不是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去用这个情感,泛滥地去抵达观众。
我更希望的是,我就是保有一定距离地去描述我喜欢的这个城市的各种日常面相,然后让观众自己去品尝。
第一导演:为什么没有深入到城市的中心后再去保持这个观察距离呢?
蔡杰:所有城市的中心,其实也都是人想象出来的,我说这个是固定的场景,天星渡轮,中环,维港,也是大家对香港国际金融中心景象的想象。
第一导演:你会不会起初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理上的视觉抓手,看到水果市场发现很多人没详细拍过,会不会有这种考虑?
蔡杰:其实我当时的考虑是,我不想拍成旅游宣传片,或者是各种内地的商业片,它去香港拍,一定会拍摩天大楼、繁华海滩那种场景,我更希望找到一个更现实的,更有亲切感的,我自己喜欢的香港,其实就是我感知的香港。
香港跨海隧道 摄影/蔡杰03两位前辈“美术潘燚森老师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写实的人物轨迹;在香港一有困难就给关锦鹏打电话求助。
”第一导演:刚才聊场景,你有没有问过美术潘燚森老师,在选景上提一点意见?
蔡杰:其实潘燚森老师是一个十分喜欢用写实的方式描绘香港或者南方城市的人,他是许鞍华《桃姐》的美术,很厉害的,当时我在跟他碰的时候,我们很快达成一致的看法,就是要呈现一个很日常的香港,不想要一些很符号性的场景。
第一导演:他以前拍过这里吗?
蔡杰:这次拍的场景,他以前都没有处理过。
但是他跟我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我们可以尝试在一个电影里去塑造一个社区,或是一个写实的人物轨迹。
包括选址是他去油麻地的果栏水果市场找他父亲,然后他后来又流转到庙街去吃个饭,接着走到红磡码头,从红磡码头坐船到对岸的港岛的北角,北角旁边又是福建人聚集的地方,有唱南音的那条市井的菜市场春秧街,然后那个男孩住在北角的菜市场旁边,其实整个路径,这些场景怎么搭建,内景外景怎么呼应起来,都是我们想要描绘一个地图。
上图:红磡码头,下图:北角春秧街 摄影/蔡杰其实在广州也是一样的,她母亲跟她生活在越秀区,就是一个广州老区,以前90年代香港商人开发的一个楼盘里头,这个女孩要结婚,跟所有中国一线城市一样,因为房价我们要搬到郊区,就是广州萝岗新区。
电影里那家麦当劳是一个老区还是新区的,都是我们前期充分讨论过的。
对,所以我个人觉得哪怕这部电影不一定完全写实,最后有一些虚虚实实的呼应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哪怕它再虚,它再是一个梦境,我都希望它是一个遵循要通过现实的一些质地,一些质感,一些空间的感受来开展起来。
第一导演:那热带雨林是幻想的哪一部分?
香港没有这种原始森林环境,王家卫拍的话还得去菲律宾。
蔡杰:其实一开始热带雨林要在马来西亚拍的,我们也去做调研了,但疫情一来就出不了国。
当时就一直在想怎么拍,这部分的不确定性很大,后来我们还是在香港一个自然公园,一个树林里头完成了这段拍摄。
第一导演:那个地方本身是什么样?
蔡杰:就是在香港快到罗湖郊区的一个密林里头去勘景,然后找到一个景,我们就跟演员一起过去,用手持DV的方式拍了。
第一导演:有没有和潘燚森老师说,试一试置景模拟一下?
蔡杰:没有,因为骗不了人,所有的景观都不是热带雨林的景观,你看那些树干,那么小,它骗不了人的。
第一导演:但视觉上还是算实现出来了。
蔡杰:对,当然如果是真的热带雨林的景观,可能带来整个视觉的冲击更强烈。
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那场戏,目前来看它的抓手,是在于两个演员的状态,他们关系的状态变了,变成这场戏的一个核心要义,所以其实也是在创作过程中受限的情况下,我们再去找其它可以突破的点,去解决这个问题。
《人海同游》剧照第一导演:关锦鹏作为监制对这个电影最大的帮助是什么?
蔡杰:他其实也去片场,有一场香港的重头戏,我们在前期没法过去,所以我看中了场景后,通过线上方式去选演员,之后关导还是说,如果不放心,他帮我约演员出来,喝杯咖啡,我线上看一下感觉适不适合,然后他再给我反馈说这个演员,以我的判断他是能交流的,或者他是有戏感的。
但关导最大的帮助是在香港拍摄,他做了挺多像我们说的地主之谊的帮助。
就是他熟悉那个体系,只要我们有问题,我就会给他发微信,他就很迅速地打电话,动用他的关系看能不能帮到我们,是这样的。
第一导演: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蔡杰:我2017年创投的时候认识他,当时第一次在内地提这个案子,关导是终审评审,当时就觉得他对这个案子的理念比较赞同。
后来这个项目兜兜转转,在内地找钱找了很久,一直都不是很顺利,等到我决定用自己有限的方式去拍的时候,我第一次想到的就是他,因为当时也要去香港拍,我就想邀请他做监制,他也没有考虑什么,就觉得你们一群年轻人,挺难的,然后你们的东西应该是很努力地在准备的,我能帮我就帮。
04港片迷影史“从小看凤凰电影台长大,来平遥前又看了一遍《开心鬼》,它描述人在一个向上蓬勃发展的社会环境的状态,特别打动人。
”第一导演:咱们聊聊你的迷影启蒙吧,我北方人,小时候看的港片都是国语配音,石班瑜那些的,你的港片语言环境呢?
蔡杰:广东主要是一个粤语环境,但我不是一个说粤语的人,广东有三种文化,潮汕文化、广府文化、客家文化,而我是潮汕人,但哪怕是在广东最东边的地方,或者在乡下,很小的时候,家里可以收到香港的电视台。
第一导演:离奇了,我是河北华北油田长大的,我们当地就能收到卫视中央台、卫视电影台、卫视合家欢、卫视体育、Channel V、MTV……我在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期间,几乎把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的港片全看了一遍。
蔡杰:那我跟你一样的,其实那就是最早接触电影的形态,当时有个台叫凤凰卫视电影台。
第一导演:凤凰卫视是香港回归后的了,之前看的就是卫视电影台,午夜的时候还会放三级片。
蔡杰:24小时都在播电影,大概80%都是港片,最爱看周星弛的电影,《开心鬼》系列等等。
第一导演:你有意识地看电影是从几岁开始的?
蔡杰:可能在小学二三年级,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也还是一直在追看,但那时候已经可以去租VCD、DVD了,每个星期都会去租很多港片,比如《新扎师妹》那些香港的青春片、爱情片,或者其它流行电影,所以一开始对电影初步的认知,就是很商业的香港电影。
第一导演:虽然娱乐消遣居多,但有没有还是被什么东西给震到?
蔡杰:具体没什么印象,但是我童年时期特别喜欢看黄百鸣的《开心鬼》系列。
第一导演:我最喜欢张曼玉那集,杜琪峰拍的,里面的法术诀窍是“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蔡杰:《开心鬼撞鬼》,我来平遥前不久还在重温,在腾讯视频里重新看了一遍。
张曼玉演一个去世的女歌手,变成了女鬼,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他去描述鬼,但是那个鬼又不可怕,然后那个鬼跟人又有很多情感。
第一导演:到最后你又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怜悯,是吧?
蔡杰:对对对,其实电影看到最后还是看情感嘛,所以我就觉得香港电影在它全盛时期,我就说90年代,为什么是香港的黄金时期?
就是它很多的文化产品,其实很有人味,它描述的人跟人的关系,还有人在一个很向上的蓬勃发展的一个社会环境的状态,我觉得这些是特别打动人的。
包括《倩女幽魂》,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张国荣跟王祖贤的人鬼情,但整个电影的气象特别蓬勃,每张脸都特别生动。
第一导演:对,其实就是都市情感,当年阮继志是以一个大学生应届生闯入夜总会碰见一个舞小姐的思路来写的。
蔡杰:对。
后来我产生导演的意识,或者是看迷影圈的电影,应该是高中的时候,高中当时也是在潮州,在一个寄宿学校里,那是我们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
第一导演:你还是学霸。
蔡杰:但我在那所高中里很一般,我当时一直喜欢的事情就是画黑板报,不是特别专心学习。
但是高中有一个契机,当时有一个喜欢看电影的美术老师,我们经常会去他的宿舍淘各种碟,他的宿舍有非常多的DVD,从那时候开始接触到日本电影,宫崎峻、岩井俊二,还有《黑暗中舞者》那些欧洲片,其实是被动接受的,你遇到了一个影迷。
《黑暗中的舞者》海报第一导演:这个美术老师对你是什么态度?
蔡杰:我们当时是两三个学生,因为那个老师也是一个年轻人,刚从广州的美术学院毕业,就来这里教书,我们是他带的第一届,所以关系很密切,他也跟我们讲他的老师去过陈凯歌的《孩子王》的剧组,做美术,对于青春期的一个学生来说,也是一个打开自己对电影认知的一个窗口。
我们有时候下课,或者是周末,不回家,就会去学校里的一个美术教室,那有一个投影,我们就在教室里去看这些电影。
第一导演:这段经历算是让你开始有作者的认知吗?
蔡杰:算是,因为和以前香港流行电影的差距太大了,而且每一次找到新的碟,都觉得为什么这个导演他的电影形态会完全不一样。
第一导演: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电影能吸引你,有的人会看得犯困,就放弃了,但为什么你停留在了这个时空?
蔡杰:我其实从小到大都对视觉的东西很感兴趣,考大学时还考虑要不要走美术的路线,去艺考,后来没走。
第一导演:家里不让?
蔡杰:也不是,只是我自己当时的一个想法。
我确实是对视觉的东西,或者要去做视觉的东西很感兴趣,我记得小时候在看凤凰卫视电影台、中文台,都觉得他们频道的包装比其他的要好很多,还想我以后要是能去做一个电视台的视觉包装也挺好的。
其实一开始接触岩井俊二和宫崎峻的片子,首先也是一种视觉的刺激,就是这个视觉太新了,跟以前感受到的镜头的给法、视频的给法不一样。
第一导演:话说刚开始看宫崎峻的什么片子?
蔡杰:《幽灵公主》,一开始印象深刻的是《幽灵公主》《千与千寻》,在那个年代。
然后我觉得当时喜欢的那些类型,也是跟青少年的那个年龄阶段的感受有关系,比方说,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的是我高三毕业的那年夏天,那个暑假,很漫长,我一边学画,一边从自己的那些渠道去找碟。
第一导演:等等,学画?
你不是没有艺考么?
蔡杰:学画画,学色彩,水彩、素描什么的,个人兴趣爱好,当时有一两个朋友一起。
然后我记得,那个夏天是我第一次接触侯孝贤的电影,当时我那个美术老师给我的一张碟是侯孝贤的《咖啡时光》。
你知道侯孝贤早期作品,他的那些家庭记忆的电影其实是比较容易看下去的,但是《咖啡时光》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是比较闷的,我记得在我家的电视机前,一直看着睡着,可能重复了四五遍,后来放弃了,看不下去,但是大概就知道有一个导演他拍片子很闷,很慢。
里面的人好像跟我们现实生活当中的生活节奏完全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去拍片,当时其实是没法进入的。
从那时大概就知道这种拍片的方式,也成立,也有人在做,但是我没法去接受。
后来开始上大学,来到城市,有更多的机会去看书,看电影,去搜刮这些电影的时候,才开始系统地接触台湾新电影,然后一下子就打开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学的图书馆有很多电影的剧本,或者是一些导演写的书,我特别喜欢看导演去讲述他拍电影的手记、自述,包括当时有一本书对我的影响很大,是朱天文写的侯孝贤电影的《最好的时光》,讲他们是一群人怎么去做电影的。
整个大学的四年,我就是一边看电影,一边慢慢地找这些书,去了解这些人原来做这样的电影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他们的出发点跟理念是什么样子。
第一导演:那时候你产生了向往吗,就是自己要是也能这么表达就好了。
蔡杰: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向往的可能性,是因为台湾新电影他们都非常草台班子,土法炼钢,我们没有太好的条件,但是我们都有表达的欲望,可以拍很好的电影,是他们那种呈现出来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会一下子让你觉得好像可以做电影,虽然我大学不是读电影,但是我好像也可以开始去拍点东西,那对于一个刚刚开始有一些个人自觉,去建立自己电影观念,或开始接触到想要表达一些事情的年纪,我觉得是一个巨大的鼓励。
虽然当我开始看台湾新电影的时候,也会去电影院,但看的是《风声》《非诚勿扰》,情绪能立刻转到内地的商业大片。
但电影院很难看到侯孝贤,再后来的下一个阶段就会去电影节了,电影节就可以看到这些电影。
第一导演:除了侯孝贤还有别的更开阔自己认知的导演吗?
蔡杰:就是一开始大家会接触的,比方基耶斯洛夫斯基,然后小津、成濑,也是大学的时候开始看。
这些电影作者给我的感觉是确实千人千面,热血的人,冷静的人,温和的人,急迫的人,他们出来的电影形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有时候,当走进艺术电影的这个门类,迷影这个门类,你就特别像去很多餐馆,挑口味,我喜欢吃辣的,我就去辣的那家,所以可能我个人的性格也是比较向内,久而久之,注重感官刺激性的电影看得越来越少。
第一导演:港片也不看了?
把它们搁置在自己记忆中?
蔡杰:好像不自觉地就切除了。
最近一次看港片,可能就是刚才说的,在家里看腾讯视频,看《开心鬼》,但还是很好看。
香港电影当时的巧思,跟当时这些城市状态特别吸引我,但是它在我大学时期的时候就消失了,它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工厂,香港电影梦工厂。
第一导演:香港电影对我反正就是像个家一样,但是你成人之后,总是要离开家的,你是不是也会是这样一种感受?
蔡杰:可以这么说,儿童总会看卡通片,谈恋爱的时候总会想看青春片,然后等到你有一定的积累,你可能会看一些更深层次的片子。
我觉得其实每一部电影,它抵达什么样的观众,然后在这个观众什么样的年龄阶段,他可以跟这部电影发生关系,都挺靠机缘的。
05初学者时光“韩帅、郑陆心源、顾晓刚,最初认识的朋友都完成了第一部、第二部长片的表达,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第一导演:你本身是学新闻的,大学时会顺手拍点什么吗?
蔡杰:对,肯定会拍一些DV短片之类的,广告或者MV,去参加一些学生比赛。
因为也是这次拍《人海同游》,我才重新去想起以前第一次拿DV的事情。
很巧合,因为这个片音乐是雷光夏,其实我第一次拿起DV去拍一个东西,就是我在大一的时候,拿着我室友的一个DV去拍了一个MV,那个MV就是雷光夏的《黑暗之光》,当时的MV女主角,就是《人海同游》现在的女主角林冬萍,我们大学就是很好的朋友。
还有这个片子的编剧王寅,都属于校园里面很好的几个朋友。
林冬萍第一导演:他们俩是什么专业?
蔡杰:冬萍是学新闻的,王寅是学日文的。
第一导演: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俱乐部、社团什么的,在一起碰面?
蔡杰:没错,我们大学在一个学校的学生新闻中心的摄影部,大家都开始有单反,喜欢拿单反去旅游,然后去拍一些东西。
因为喜欢摄影,大家就一起认识了。
第一导演:哇,那时候大家都什么样的?
对世界特别旺盛的好奇。
蔡杰:对,对世界充满好奇,纯粹单纯,对以后充满向往,每天都在傻乐。
但我并没有跟他们聊太多关于电影的东西。
第一导演:为什么?
把电影当成很私人的事情?
蔡杰:对。
我在自己的宿舍电脑前看电影,然后我自己一个人去图书馆找电影相关的文字去读,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私人的爱好,我的分享欲没有太强。
第一导演:你有分析过自己的生长轨迹吗?
蔡杰:没有仔细地审视过,我妈妈也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孩,每天可以睡很久。
第一导演:那是真省心。
蔡杰:对,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子的。
因为我有一个特别向外的姐姐,她承担了整个家族咋咋唬唬的交际。
然后我就躲起来,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第一导演:世界真是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又来了。
咱们再绕回来,刚才说很巧合第一个MV拍的是《黑暗之光》,那是一些怎样的画面或影像?
蔡杰:就是大学那种情情爱爱的,挺无聊的,不堪回首,它其实就是大家开始想拍点东西的那个念头,当一个爱好。
第一导演:什么时候开始有叙事了?
不仅仅一首歌了。
蔡杰:也是本科时期,找冬萍拍了一个有点粗糙的学生作业,是一个短片,讲一个大学本科的女孩即将毕业了,然后有一段情感需要去处理,听起来像不像就是《人海同游》的开场,即将结婚?
第一导演:像是,挺好玩的。
蔡杰:铁打的林冬萍。
第一导演:你拍的盘都还在呢是吧?
蔡杰:都还在箱子里。
其实就是DV时代,本科时代的创作,它可能也有一些对台湾新电影模仿的痕迹,但是你对人世,对周围的积淀,可能还是比较浅薄,所以它又有一种幼稚感。
第一导演:明白,就是人的行事动机太简单。
蔡杰:是,那是很早期的东西,等到大学毕业后,我就去北京了,去传媒大学影视学院读研究生,开始下一个阶段。
第一导演:你当时目的就是奔着这个地方?
蔡杰:我的目的就是想去北京,想从新闻转到影视,没有太考虑北电,我当时还不是很清楚在哪里可以学电影,而且也没有一定要学电影这件事情。
我只是觉得我先找个方式,先过去,先转到影视再说。
第一导演:那个考试过程难吗?
蔡杰:对我来说还好吧,但是它可能也有些机遇,幸运的成分,反正对我来说是顺利地就过去了,过去之后,其实研究生的整个三年时期,我都在拍纪录片。
第一导演:你家里人又会怎么看你的选择?
蔡杰:我家人对影视行业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完全不了解,而且我感觉我也不是一个会很容易让他们很担心的小孩。
所以,我就按部就班地自己想要学什么,做什么,我就去了。
他们确实是对我比较开放。
后来研二夏天在广州拍了一个剧情短片,当时入围了南京独立影展,拿了最佳短片奖,就是《归省》,我的纪录片第一次受到认可也是在那个阶段。
也是那十年间的事情,我清晰地感觉,2014年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没有这块土壤跟环境了。
《归省》剧照其实我认识的、接触的大概都是80后导演,特别是集中在85后的这一群朋友,都是跟我很亲密的关系。
这给我的感觉就是,刚好大家在拍第一部长片的时候,门槛降低了,不需要一定是一个工业的行业公司进来,然后用一种非常专业体系的方式去拍完。
我好几个很好的朋友,比方说拍《汉南夏日》韩帅导演,我们在学生短片展认识,当时她在中戏有一个短片叫《一九九九》,她其实也是从短片开始,找到自己特别女性议题的表达,然后就一直这条路走下去。
我读研时还认识了一个多年的很好的朋友,叫郑陆心源,后来拍的第一部长片叫《她房间里的云》在鹿特丹和FIRST都拿了奖,她第一个研究生影像作品,我去做了她的摄影,她就是完全艺术+作者心态,很个人的、私密的、私影像的表达,一直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
当时在北京的一个纪录片的提案会上,我们都拿了学生的纪录片的作品去提案的人里,还有顾晓刚,他最后也找到了他家乡杭州的山水美学表达。
第一导演:这群独立影像创作者给你更大的世俗的情感是一种激励吗?
蔡杰:是,因为我觉得,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大家都分别开始在摸索,在完成自己最初步的第一部、第二部长片的表达,它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激励,更何况,有时候创作层面上,我们互帮互助、讨论还挺多的。
第一导演:比如《春江水暖》《她房间里的云》,在某些创作时期,你们会聊吗?
蔡杰:我们不会具体地聊,可能我跟韩帅具体地聊,包括她参与到《人海同游》的程度更大一点。
但那个关系很微妙,因为它是一个刚开始学生想要做影像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之后大家都知道,你在忙这个项目,我在忙这个项目,然后我们会在一些场合聚会,或者是很关心对方,拍出来了没有,拍出来我们也会看,会讨论,这部片子我觉得好在哪里,或者是我觉得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们其实很少干涉对方,或者指手划脚,因为每个人的表达极其不一样,性情极其不一样,所以他更多的是一个让你觉得你没有单打独斗,你觉得你还有很多朋友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们第一部也拍得很难,然后他们最后也都完成出来了,其实是一种正面的反馈。
第一导演:我突然想起来,你知道这两年市场上有一些标榜潮汕文化的电影,票房还挺好的。
蔡杰:对,《爸,我一定行的》《带你去见我妈》。
第一导演:你和那导演(蓝鸿春)认识吗?
蔡杰:认识,真的,因为广东的圈子很小,大概就是这些导演,其实平时也会接触到。
第一导演:哦,但你们差别是蛮大的。
蔡杰:对,但他其实也完成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在地的表达,他的电影对于潮汕的观众吸引力很大。
第一导演:因为说潮汕话?
蔡杰:我觉得不是,他其实是有话要说的,只是说他用一个很大众化的方式去讲。
第一导演:反正他第一部《爸,我一定行》我看的挺头疼的,模仿一下周星驰,那种故事发生在哪里都可以。
蔡杰:对,很多共同的母题,但是他第二部进步很大,我个人蛮喜欢《带你去见我妈》,而且他后来的发行公司也更专业,淘票票和阿里,两三千万票房,肯定比很多文艺片都要好。
第一导演:《永安镇》哭了。
蔡杰:说明它有一个很细分的市场,我在广东看这个片子的时候,电影院很热,很多潮汕家庭都是全家欢,他们带着小孩,带着老人去看,大家都非常开心。
确实跟你说的一样,那个模式有点像我们90年代的港片,但第二部,导演开始有一些自我表达了,所以我觉得还是挺好的。
第一导演:你觉得拍完这片,它算不算把你心里的一个角落照亮了,它和你的关系是什么?
蔡杰:我之前的短片《归省》,它处理的问题是我20岁左右的时候我考虑的事情,《人海同游》可能要处理的问题是我快到30岁左右,26、27到30岁这个时候,我对周围的人和事,对认识自己,或者对自己跟周围的关系,跟所处地域的关系的一些思考。
我觉得就很想留住,这个时候我的真实感受。
第一导演:这个感受还会再演变吗?
还是说它就终止在这里了?
蔡杰:它肯定会演变的,当你的年龄往下推,当你遇到的人不一样了,你的生活有了新的关注点跟转折点,我觉得你的创作自然就是会往一个新的方向走。
当然我觉得一个人的世界观,一个导演的审美,他的创作理念、方式是不容易改的,它是固定的。
但是他处理的特定阶段的表达的议题肯定是随着你的经验去流动的。
第一导演:那你会觉得关于地域跨越的这种命题,无论是香港还是大陆,还是大陆内部之间,还是会成为你的创作的一个落脚点吗?
就是这片给你带来了这种表达信任。
蔡杰:我确实对不同地域空间人的生活,尤其去到一个陌生空间的感受特别感兴趣。
我记得,我出来工作的第一年,我住在深圳的一个出租屋里,上一个屋主留下了很多杂物,不要的东西,然后我当时就看到了一个信封里一大叠硬座的火车票,那些火车票就写着某一个女孩子,她从东北的四平坐火车去梅河口,然后我当时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在深圳这样一个城市,看到了一张东北往返的车票。
第一导演:哎妈呀,我老婆就是四平人啊。
蔡杰:是吗?
我会想象说,我如果是拍一对深圳的恋人,那个女孩其实是一个四平的女孩,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觉得以后可能我也会不停地去找寻这种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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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北影节《人海同游》安排在了百丽宫杜比厅,加上雷光夏的音乐,体感超大加分。
本场映后由沙丹主持,与主创蔡杰、女主角林冬萍、制片人莫津津进行映后对谈。
“大家好,我是电影的导演蔡杰,感谢大家在工作日晚上来看这样一部南方的电影。
”
主持人(沙丹):这是一个非常诗意的,缓慢的电影,但电影当中的表现形式非常细腻,这个电影当很打动我,看这个电影就像散文诗一样。
这部电影其实在拍摄的过程中也非常不容易,我们在映后滚字幕的时候,大家可以看到电影在2017年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创投的奖励。
我觉得电影在2023-2024年才会完成一定经过了非常多的故事。
Question:请主创团队跟大家分享一下为什么会创作这部电影?
导演(蔡杰):片尾滚动字幕很长,主要是因为这个电影做得特别漫长,它其实第一站是在17年的创投。
我只能说每部电影都是各自的“命”,这部电影就是(制作)比较缓慢,然后又遇到疫情三年,确实比较曲折,但我们团队都很开心,就是最后电影呈现的样貌其实跟创作初我的感受和期待都是一致的。
(这里补充一下我回味后隔天单独问导演的两个问题)Question:黄树立有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请问请黄树立做广州部分的摄影指导有哪些考量?
树立的合作,就是找dp那会一直想找影像气质和项目契合点,且有可能接受我的模式来一起创作的摄影。
树立那会刚拍完《再见乐园》的一小段,看过朋友们都说好。
我就联系他,请他发他的短片给我看看,我也给他看剧本。
看完两人都很喜欢彼此的东西,就很快答应下来。
我有跟他说只能请他拍广州部分,他说没关系,他也很喜欢广州部分。
后来他就带着行李到广州陪我们看景筹备挺久一个周期,直到那个夏天拍完。
Question:影片中频繁使用空镜(细枝末节角落,晾晒的衣服,城市俯瞰大景,方便面特写,城市劳作,结尾随风飘扬的塑料袋等)甚至有一处是三个空镜连用,请问使用这些空镜想要表达什么?
空镜头算是我私人爱好,我喜欢电影里有余味和神采的空镜头。
对物品痕迹、环境空间都感兴趣,所以我会喜欢保留更多空间去延展情绪,通过那些物品的痕迹去建构一些时间地域信息。
比方说婷家有一个空镜是贴在家具上已经破损的水果标签,我感觉这样的空镜头可以提示这个女孩的童年是怎样的生活,做水果生意的父亲给她生活留下什么痕迹。
当然有些空镜头也是完全表意的,例如台风天的塑料袋,我拍的时候感受是十分强烈的,就使用了。
Question:请制片人(莫津津)分享一下和导演以及团队合作的旅程。
制片人(莫津津):这个项目会稍微特殊一点,我们是 2021年进行拍摄,除了我、女主角、导演、编剧、执行制片外,其他都产生了变动,因为电影分为内陆和香港两个剧组,我们去香港和离开香港又都经历了“隔离周期”,这对新团队的电影制作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主持人(沙丹):电影拍完之后呈现的样貌,受到了非常多业内人士以及影迷的肯定。
我也知道《人海同游》这部电影先后去了韩国釜山、鹿特丹、哥德堡等国际影展,近期还去了越南胡志明市的一个电影节。
Question:这部电影在其他国家有什么样的反馈?
导演(蔡杰):这部电影其实还是只跟南方岭南的风土人情有关。
其实出发点是我们几个广东的主创在成长阶段就是很受香港文化的影响,广东又跟香港又联系紧密,所以我的第一部电影就很想去讲述我感受到的这段关系,所以其实当中虽然很多剧作到最后都没有太挑明去讲,但当中其实是潜藏了很多时代的、地域的信息。
华语区域肯定是这部电影最核心的受众。
去到西方的国家可能会比较难接受这个,但到后来欧洲的放映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会交流,然后大家都能共情,大家能感兴趣的元素其实还是挺一致的。
Question:这个电影虽然是您第一部长片,但我们可以看到电影的团队实际上非常专业且资深。
大家可以看到其实有很多两岸三地的电影人,请导演分享一下为什么会有这种缘分?
导演(蔡杰):其实也是因为创投之路比较漫长,所以这个过程当中遇到同频同调的主创。
其实雷光夏老师还专门为这个电影写了的片尾曲,但因为她下个月才出新专辑,所以就还没有公开。
因为这是我第一部长片,我也没有任何的资历,也没有办法给到很好的条件,那就只能够在早期通过一个故事或一个剧本去打动(他们)。
Question:请问女主角(林冬萍)是怎么跟蔡杰达成合作的?
女主角(林冬萍):我跟蔡杰导演之间的关系非常的源远流长,我们其实是本科同学的师姐师弟,在我们读书的时候,我、蔡杰、王寅就已经合作过一次短片(《归省》),合作完之后感觉还行,感觉可以再尝试一下长片,所以就是在这种随缘的情况之下,慢慢的把《人海同游》的雏形给打造出来的。
“所以他们说我怎么会去拍电影了?
我只能说是因为我是靠关系的。
”((*^_^*))
Question:在你(林冬萍)眼中蔡奇导演他有哪方面会让你感动?
女主角(林冬萍):我们合作这么久,我很信任他的一点是在于他的审美。
他跟编剧的审美都是我觉得很靠谱的,所以他们拍什么、怎么拍,他们要求呈现是怎么样的,我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因为我们也很熟了,他们也知道我的特点,我的感受力还可以,所以他蔡杰就会给我打造一个比较真实的环境,然后告诉我这个人物的动机,让我自己去感受,然后再根据动机去“抓”情感,去流露情感,所以大家看到电影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指定出来的,而是拍摄当下的感受就是如此。
Question:电影当中有非常优秀的香港演员会跟你(林冬萍)演对手戏,比如说欧阳剑,你跟这些香港演员之间的对手戏怎么样去擦出火花?
也跟我们分享一下?
女主角(林冬萍):我很幸运,就这一次剧组里边全部都是业内的专业演员,包括演我妈妈的潘杰老师,首先我跟她最先有对手戏,一开始其实会犯怵,就怕会不会耽误了别人的表演。
但我一旦action!
以后,就会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感觉,所以我跟孙阳对戏的时候我还怕接不了他的戏,后来演完之后他给我讲了一句话,其实蛮鼓励我的,他本来也是一个挺温暖的人。
他(孙阳)说:你是我遇到过最特别的一个演员。
Question:请问制片人(莫津津)孙阳是怎么进入到组里的?
制片人(莫津津):我可以从制片的角度分享一些对他的感受,更多的交给导演来说。
其实我是跟他经纪人聊这个本子他们有表示明确的喜欢,而其实在邀请的过程里面,我自己也会觉得戏份确实蛮受限,且低资,但孙阳真的是非常专业的演员,因为他其实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聊过因为戏份太少而不想来或其他相关的情况。
他就是觉得导演有才华,然后剧本他很喜欢,他就愿意来。
导演(蔡杰):其实跟其他的主创真的是都一样,就是因为剧本,然后因为他们认同这个剧本,于是他们愿意加入。
但是孙阳在片场给我比较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就是: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讲说,他(孙阳)觉得这个男朋友的角色太妥帖了,他觉得如果细分不多的情况下,然后男友这么妥帖是构不成推(动)这个女孩只身前去香港的。
其实他意思就是要把我这个角色写得没有那么妥帖。
所以我觉得他很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怎么去通篇考虑演员表演和人物塑造之间的关系。
Question:电影名字是很文艺的《人海同游》,但英文名“BORROWED TIME”实际上翻译为“借来的时间”,实际上一说到“借来的时间”,很容易让人想到就是香港,因为过去大家谈论香港就经常会说借来的时间、借来的地点等等,想请教一下中英文名字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导演(蔡杰):因为中文名比较文学性,华语观众是可以去感受其中内涵的。
英文名我希望是一个比较能点透核心主题的词。
所以当时确实是借来的时间,它是源自于对于香港这座城市的形容,但是后来其实我是后来在跟编剧在讨论剧作的时候,我很感怀一个事情,就是我觉得其实像你这里面的这个代际的关系,他父亲曾经的那十年,还有这个女孩哪怕她只是台风晚上的一段时光,但是都不属于她们,所以从某层面上也是他们感情当中借来的时间吧。
所以我觉得去探讨时间他给这些人物带来什么改变或感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Question:本片监制关锦鹏先生有给到这部片建议吗?
导演(蔡杰):关导做监制和做导演是两个风格,他做监制没有很强的EGO,所以最后去邀请他做监制,也是因为我有一刻突然想到 17 年创投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当这个故事只有两三千字梗概的时候,他觉得他喜欢后面人类学博士的那一段。
其实很多人会对那一段产生费解,可能有些机缘巧合在吧,然后我就去跟他发起邀约,其实我说他没有很强的EGO,就是在于我们去香港拍摄的期间,因为香港是关锦鹏主场,所以就是对于原来而来的客人(我们)他则是能帮就帮,就是其实我们要找演员,或者是有一些制片上的困难都会跟他说,那他都第一时间的帮助我们。
其实他(关锦鹏)也去过片场,有一些重头戏的时候他也是在片场安安静静地看。
其中一个重头戏我拍了十来回了,我就问关导意见,他就很简单的跟我讲过:“你会不会说太多?
”关导觉得有时候不需要给演员说太多、给太明确的指示。
这个细节我记得非常清楚。
Question:女主角带耳机后没有安排音乐而是安排了微弱的环境音,请问是为什么?
导演(蔡杰):做声音的声音指导叫刘琪,他也长期生活在广州,所以花了巨大的心思在帮这个电影加成声音后面。
其实一开始一直有一首我想象当中的一首歌曲,然后直到某一天我在他的工作室在做声音的时候,我们就在想说:“诶?
拿掉会不会更好?
”因为其实有海的声音,有台风的声音,有雨的声音,已经非常满了,然后我们当时就在某一刻突然觉得说,台风最激烈的时候,情感最激烈的时候,反而应该是(内心)最安静的时候。
把音乐拿掉完全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拿掉之后当我反馈给配乐老师的时候,他也一直都有点不够自信,他就问我说这个真的可以这么处理吗?
然后但是就是我们又觉得应该是对的,所以我们就坚持了这个做法。
Question:为什么会安排人类学博士、梦幻密林这一个桥段?
导演(蔡杰):其实当时一开始是妈妈要求他去香港找他爸爸,然后发现了父亲在香港的一些情况。
但在某一个时刻我突然觉得假设她做到极致,就好像是一个平常的故事,我好像也没有太被打动,所以我有一刻突然间觉得这个女孩应该要有一个出口,我完全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的念头。
所以对我来说,我觉得这个影片有了这一段之后,它其实是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完成一个代际之间的互相观看或有了一个互相对话的空间,然后我也觉得这个女孩她的这一趟游荡可能多了更多的意涵,人生的重量可能也多了更多,于是我就加进去了。
-为什么这种意识流学生电影 还能美其名曰裹上艺术电影的马甲拿投资圈钱。
观众还不能说看不懂不能骂?这比商业电影还不道德。
明明就是故事没讲好,堆砌了很多自以为是的隐喻和镜头技巧光影,让大家猜谜语,这样下去干脆拍默片算了。
-整个故事情节是靠导演映后去回答观众来补充解释的。
因小失大,冲突戏高潮戏统统没有,人物对话少到太假了。
真实世界是这样文邹邹地说话的吗😂写台词的功底很弱,粤语语序颠倒,发音音调奇怪。
-现场观众观看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反应,没有笑,哭,愤怒,谩骂,唏嘘什么都没有,蛐蛐都不能蛐蛐,从未试过看电影有这种观众反映,这很不正常。
-有一说一,老戏骨潘结老师撑起了前部分的母女戏,母亲的隐忍与坚强演绎十分到位。
只能说广东艺术电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给两星以示鼓励,加油吧。
人海同游 (2023)6.92023 / 中国大陆 / 剧情 / 蔡杰 / 林冬萍 欧阳骏
近年来,以平民视角探讨陆港关系的影视屡见不鲜,如《过春天》、《金都》等,它们往往在紧张的剧情中凸显两地人文环境的差异。
而在《人海同游》这部双城记中,导演蔡杰在这部两段式的电影作品中,凭借编排巧妙的意象系统、各具特色的视听语言、多元深入的人文关怀、空间本位的群像塑造等方式,通过女主角麦婉婷(林冬萍 饰)——一位地道的广州女孩的故事,深刻揭示了广州与香港两座城市独特且相互交织的人文气质。
《人海同游》讲述了这样一段故事:在一场揭露尘封秘密的意外之后,麦婉婷从广州步入她陌生的香港,开启了一场寻觅父亲(太保 饰演)和记忆的旅程。
与戏剧化甚至奇观化陆港人文差异的大多数作品不同的是,本片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导演在纪录片创作领域的经验和一个弱戏剧性的故事文本,以“体验流”的影像强调主角对两座城市的主观感知。
而创作者分别采取了不同方式展现这两段体验,为两座城市赋予了不同的角色和情感色彩。
一、城市意象:空间与物件的巧妙编排 对于电影而言,“编排空间”并不意味着全面地、图鉴式地拍摄这两座城市,否则各种地点的主次秩序会遭到模糊,空间只能成为空洞的定语。
对于物件的编排亦然如此。
在这一方面,《重庆森林》是很好的正面案例,王家卫将充满异域色彩的、喧闹繁华的重庆大厦选作影片背景,凭借凤梨罐头等符号,铺设出两段后现代的爱情故事。
本片很好地沿袭了这种方法,凝练地选择了极具代表性的市民空间,并有机地组织了两套以物件为中心的符号系统。
在广州部分,意象倾向于展示其象征性。
如郑板桥在论述意象的时所言的“烟光、日影、露气”,强调意象对经验世界的统摄性。
对于主角麦婉婷而言,广州是她熟悉的、可自由穿行的故土。
在一系列看似随意的车辆主观镜头后,观众得以进入主场景——环城高速边的居室。
象征公共性的汽车噪音涌入私密空间,红色塑胶凳、收纳针线的月饼盒等物件点缀着这处小家——此时的广州是她的广州。
不难看出,摄影机避开了茶楼等公共空间,而是通过一系列常出现于家庭空间中的形象,不断调动观众关于“居住”的生活体验。
与主角共享生活空间,也促使观众代入她的视角,从她的眼睛发觉平静生活下的暗流涌动,更感知到广州平易近人的生活色彩。
到了香港部分,意象更倾向于抒情。
王夫之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
麦婉婷化身异乡之客,即使抵达了狮子山和天星码头等公共场所,油麻地果栏仍然被作为她探寻身世之谜的主场景。
作为舶来品的水果,与英文名“Borrowed Time”(借来的时间)遥相呼应,这也对应着麦婉婷复杂的身世和她身份认同的迷茫。
在另一方面,简易的风向塑料袋与香港无常气候紧密相连,反映出麦婉婷对旧情人不断动摇的心境。
但更多的元素,如食梦貘、Senoi(马来西亚原始民族)录像、泉州南音等,更接近于被一名游人随机观看到的非典型性景观。
它们的“被看见”没有瓦解固有的钢铁森林城市形象,但在一定程度上反证了香港市民文化的多元性。
二、视听双轨:穗港文化的独特表达 影片拍摄期间正处疫情高峰,剧组只有核心主创得以赴港。
因此,本片实际是靠穗港两班摄制团队完成的。
同时,于导演而言,“婉婷这个角色的所思所感”是重要的创作元素。
穗港双方在生活经验和创作模式上的区别,正有利于划分出不同的视觉风格。
广州部分存在着基调上的明暗转折:开场的郊游场景充分利用了暖调自然光,在柔光镜下捕捉出温暖、明媚的画面,突出了人物在自然环境中的闲适与亲密,也令北回归线上炎热、湿润的气候得以影像化。
紧接着,镜头前的居室被拉上窗帘,画面转向暗调。
观众先是感知到安全感。
不久,随着意外发生,一向固定的摄像机转向手持状态,直观交代了主角面对危机时的焦灼,也暗示了这个家庭背后的秘密重重。
其中,长焦镜头和浅景深让人物和背景之间显现出明显的隔阂,暗示着主角和熟悉环境发生疏离,这正是她赴港的内驱力。
一座被本地人生活经验过滤的、亲近又带些沉闷的广州得以呈现。
进入香港部分,影片基调并未因为麦婉婷的初步行动而改变。
阴雨天沿袭广州居室中阴郁的光感,钢铁丛林更带来一抹冷色调。
在出租车和酒店等场景出现了大量封闭式构图,折射出麦婉婷初来乍到的压抑与不自在。
直到她与鱼生(欧阳骏 饰演)重逢,一段画面模糊、剪辑跳跃的闪回桥段使得穗港两城产生叠影。
自此,广州的暖色调也得以移植到香港。
她在当下和过去的体验发生交融,卸下心理防备,以冒险的姿态开展行动,但是,在香港部分,摄影机通过相对更大的景别和景深,从游人视点抓取到更多碎片化信息,诸如街市上形色的市民和琳琅的商品,这符合游人对陌生城市开敞的观看方式,也对应着麦婉婷在探寻前史时的复杂处境。
与视觉方面大有不同,本片声音策略存在着高度统一性。
最有象征性的是麦婉婷戴上耳机的一刻,左右声道先后停止输出。
此类高强度的声音设计遍布全片,再如大量场景一反常规地使用后期声,使得客观空间的许多噪音被剔除,仅仅保留了除对白外一部分具有符号性的声音元素,如广州蝉鸣、车流声,还有香港的电台声、汽笛声。
这与浅景深镜头的运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即疏远人物与背景,从而使视点牢牢绑定在主角身上,进一步增强了叙事的主观性,使主角的内心世界向外投射,发散地对两座城市进行体验。
三、社会镜像:多元现象的真实反映 电影的社会背景正是在陆港长期泛滥的“两头婚”现象,即长期在两地来往的个体(多为男性)在各地各有配偶和子女。
白雪导演的《过春天》中已经刻画了这样一名典型人物,即廖启智饰演的“勇哥”。
颇有意思的是,本片和《人海同游》都不意在对这种现象进行直接批判,而是对于“两头婚”的父亲进行了最低程度的刻画,转而关注这些配偶与子女的物质和精神境况,从而以更舒展的姿态将之作为一种公共性现象加以广泛讨论。
回归到《人海同游》,泉州南音这一元素的出现,也折射非广东裔赴港移民封闭式聚居现象,关注到了传统港片视野之外的群体,丰富了陆港交流史的文献性影像,这离不开拍摄前期所做的田野调查。
而对于疫情期间陆港交流状态——即封关政策下极少数人员的流动——的展示,即麦婉婷在进入香港后经历的防疫隔离和特殊对待,更像是拍摄阶段中有感而发的即兴记录,这既留存了特殊时期的公共记忆,也体现了“文章合为时而著”的中国文人精神。
无论是前期的深度调查,还是拍摄期的忠实记录,都体现了创作者高度的自觉性,也增强了影片现实主义色彩。
同时,影片还隐藏着一个长久存在的文化现象,即内地人民对香港文化的崇拜。
在前半部的广州部分,麦婉婷从母亲口中听到的香港是心事重重之地,但家中无处不在的打口碟、影碟、明星照片,更突出了香港在麦婉婷心中的梦幻之地的地位。
当社会个体对从未或很少抵达的地区产生崇拜甚至依恋的情绪,这往往会导致文化身份认同的地域转移,引发被转移地区内部文化的分崩离析。
但香港文化的向内传播,客观上促进了改革开放期间内地文化事业的复兴与繁荣,因而麦婉婷的赴港体验更具有寻梦和冒险的色彩。
有趣的是,由于麦父的港人身份,这种血缘和文化身份认同的困境产生呼应,影片的母题得以显现,即一个人自我认知的旅程。
四、人海群像:漂泊中的相遇与别离 本片虽以《人海同游》为题,但从主角林冬萍的视角出发,虽然所有配角和主角都有着血缘上、情感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同时犹如漂泊中遇见的过客,一旦出画便不再返场,并不存在长久“同游”的对象。
甚至在达成“寻父”的戏剧目标后,故事便落下帷幕,不再赘述后续。
当配角的重要性被降低到一个程度,本片对主题的呈现——即上文所言,一个人自我认识的旅程——便会更进一步。
这般奥德赛式的群像建构,在一定程度上剥离了配角的自主性,导致配角刻画单薄,但未必会导致主角视点的僵化。
相反,借方言和身份为纽带,将人物与场域进行深度绑定,一方面有利于对配角形象的高效刻画,增加影片的叙事容量;另一方面通过人物为城市的公共场所赋予性格色彩。
这样的处理方式同样见诸于维姆·文德斯导演的超长剧情片《直到世界尽头》。
但相较于后者神话的、混沌的素材组织逻辑,本片更倾向于以温吞的语调组接通俗视觉形象,用意蕴深刻的潜台词牵引出彼此的微妙联系。
观看者亦在不经意间窥见两座城市模糊的样貌——一座熟悉而温润,一座陌生而喧闹。
全国艺联上映。
周末场,看得人实在寥寥可数。
我预计最后票房惨淡收场。
之前听闻《人海同游》在各大创投表现精彩,在釜山和平遥也获得好评。
之前看蔡杰的采访,觉得是非常有条理有想法的导演,还有关锦鹏监制,对成片有些期待。
实际观看,还不错。
但又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差一口气。
觉得广东籍的导演,在电影美学上都下了不少功夫,因为和温仕培《负负得正》上映时间离得很近,总觉得年轻潮汕导演们的拍摄素质很高,在试听上都呈现了足够的艺术表现力。
影片的开头是很棒的,在荔枝园里采荔枝的场景,南国的饱和沉绿,掉落在地的荔枝,剥开的白色果肉,土地上的吐沫,隐约平静中的细腻情感涌动。
和后面台风来临时荔枝树的狂暴摇曳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接下来,母亲用女儿和女儿男朋友的名字玩虚拟人生游戏的场景也特别有趣,结合后续母亲身份往事的揭开,有些含蓄的互文。
台风来临后的很多风雨斑驳拍得很有味道,包括香港的上下坡街道,那些杂乱的果栏,雨的声音风的声音,就像关锦鹏说的,把香港拍得很美。
后期调色下了不少功夫。
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
文艺片节奏缓慢没有问题,但太多的克制和省略,显得有些刻意为之,缺少一些更值得讨论的趣味。
出色的声音和影像对应出了叙事的薄弱。
可言说不可言说之意都太简单了。
差了一些立得起来的深刻的神韵。
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中文片名《人海同游》和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的含义,觉得似乎可以是有效探寻这个电影核心的工具。
关于省港两地之间的故事,一直就有很多的故事可写,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暗潮汹涌。
这部里呈现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港人在穗拥有另一个家庭的潮流,也有时代的无法开口的烙印。
女主角林冬萍虽然有双亮晶晶的眼睛,但总感觉略有木讷,对人物的诠释有些僵硬。
这导致影片前面她在黑暗中的床上哭泣这事看起来特别突兀。
欧阳峻那个角色也是这个问题。
但奇怪的是,孙阳和太保的戏份虽然少得可怜,但非常自然让人印象深刻。
雷光夏的配乐,和二十年前听的雷光夏没有任何区别,可以放在任何一部港台文艺影片里,无甚惊喜的平庸。
和整部影片的整体调性是一致的,有动人之处,但又实在不多。
深夜,婷睡不着,对空气讲了一番积压心底已久的话,问为何从小对她很好的父要离开去香港,并一去不回。
我以为身旁她的未婚夫醒着、听着,其实却在熟睡。
粗心大意。
直到婷最后失声痛哭时,他才醒来安抚。
于是这一番痛诉只是婷在自讲自话,只有婷和我们听见。
这是《人海同游》中主角麦婉婷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场戏。
其余场次,如与妈妈相处,与旧友重逢,台风天室内的共处,梦境里的暧昧戏,甚至结尾终于见到生父,婷的表现都是,温吞吞的,不会把情绪很明显地写在脸上。
就像这部电影。
多亏这次放映机会,我借来一天,清晨从小镇出发,到伦敦The Garden Cinema看这部电影,晚上又坐大巴回。
和早已看过的其它观众相比,我坐上的已是观影末班车中的最后排座位,像拾起台风过后路边湿漉漉的落叶,但捡起前已看遍四处报道、评论对这场“台风”的评说。
期中我看到不少网友在某书平台上分享观后感,六七成不约而同是“以为刚开始,故事便结束了”,“很美,但不知道在讲什么”。
的确,市场上主流观众对一个故事的期待,最好要有完整的“起承转合”。
《人海同游》显然不是,那它讲了什么?
故事非常简单。
新婚前一广东女孩有未了心事,她不解生父为何要离她而去,再不回,决定只身前往香港寻父,最后在夜晚的水果市场见到生父,凌晨两人并不亲密地走在街道上,什么话也没说,只留下背影。
故事就画上句号。
前面评论的这一类观众,可能需要更清楚的故事:为什么要去找?
动机是否清楚?
找到之后呢?
是否会透露出前史?
父母亲之间是否还有未讲的细节?
但在导演蔡杰看来,这些都不重要。
在深焦对他的采访中,蔡杰说,“一开始这个故事还是一个传统的家庭伦理片”——那在这个版本,前面这些疑问或许会有清楚的设计——但最后他想,如果他要拍一个90分钟的长片,调动那么多资源,只是去讲一个家庭伦理片,“提不起兴致”。
于是故事一改再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温吞吞的。
很多的细节,情绪,动机,都藏在看似木然的麦婉婷脸下。
但不管是在大纲阶段,拍摄阶段,还是制作阶段,因为对这些“明白的”叙事的舍弃,创作团队才有空间放进去线性叙事之外的东西:和人物相衬的空镜,漫游偶遇的南音,比南方更南方的热带雨林梦境,和台风天中风雨飘摇的红色塑料袋;以及贯穿全片的声音:剥荔枝、食荔枝的声音,风雨声,打口碟播放的声音,婷和人类学家共享音乐时的静默声,还有雨林的虫声、鸟声、蛙声、貘的叫声。
共时的体验时有叠加,90分钟被拉得很长。
也同样是对“明白的”叙事的舍弃,使片子具备了一定浓度的某种文学上的观赏性:借物言情,暧昧不清,戛然而止。
但所有言外、叙事外、画面外、声音外的意味,在结尾雷光夏所作的主题曲中,音乐和诸多这些文学性的体验形成一股共鸣,而不只是孤鸣。
就好像看一部短篇小说,它没有特别清楚,但你看到最后,就是被感动了,你细细究,却无法清除知晓为什么。
这也是我个人感受最强烈的片子亮点,借你90分钟的时间,温吞吞地在人海里游。
麦婉婷之外的唯一女性角色是她妈。
前半段时或许会疑惑,一个“被小三”,后又被情夫抛弃且对方十数年一去不回,仍执着地留着门上钥匙,期许对方有天能回心转意的女性,应该不会那么淡然。
然而在几场戏中,妈妈表现得最坚持的无外乎:开头用女儿和准女婿的名字玩模拟人生;回绝女儿卖掉老屋的提议。
后半程,妈妈打电话给在香港的婷,婷说到当天的找寻和与同父异母的哥哥相遇,妈也只是淡淡地回复“都挺好的吧”。
其实妈妈或许的确歇斯底里过——只不过早已经过去,停留在妈妈前往香港时哥哥阿正见证的“损事”。
妈妈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了结了,万千情绪埋在心底,继续生活。
而女儿还未,毕竟对于父来说这可以只是“借来的时光”,可她却因这时光,而真实地存在着。
影片之外的这股温吞也是很难得的创作气质。
一部电影只有导演一人,绝无可能拍成的。
在不少公开的报道中,我得知导演和编剧王寅、主角东萍三人都是本科至今要好的朋友,一开始拍摄的动机也很纯粹:三位广东背景的青年想要借一部电影讲自己眼中的香港。
于是从大纲到剧本,再做田野调查,再到漫长创投路,过程中或许会受到许多帮助,也会有很多影响和变故,但这种温吞的气质却保留到最后——也得亏核心团队间的志同道合和友谊。
看这部电影前的几年,我常常听闻各种蔡杰兄为这部长达数年的长片奔波的消息,找钱难,找合作方难,疫情拍摄难,过龙标难。
昨天看完电影后,真正意义上成为观众的我第一感受是:这些难和时间一定没有白费,能够温温地讲好这样一个小小的故事,在这个时代,便足够难得了。
《人海同游》导演片场剧本结束第一轮《人海同游》全国路演,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辗转15城。
有时已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每每在都市商场的影厅中候场,聆听光夏老师的电影片尾曲,等待着全新的回响。
想起在不同黑暗的影厅里,观众围坐银幕前,在光影闪烁之后饶有兴趣地朝我提问。
在釜山海边、平遥县城、在鹿特丹派对和越南西贡崭新商城,又或在国内的每个熟悉城市的黑暗匣子里,那些关于电影的细枝末节,是如何泛起他们的好奇,又被他们一一拾走,变成属于他们的记忆?
如果说有念想,那便是希望自己在最后片刻可以给多一些、再多一些,和这几年的人海时光最后一别。
调研时偶遇《人海同游》一题两写集人海同游相较于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的直接,许多人好奇电影为何叫“人海同游”。
记得那是剧本开发的第二年,我到香港电影资料馆去找寻文献。
一本叫做《人海同游》的书突然闯入我的视线,四字直击我心。
那是旧时香江大才子黄霑与其恋人林燕妮的散文集,当时相恋的他们每日于报刊专栏中一题两写,谈论世间男女有情之事。
目录中的标题皆耐人寻味,“男女之间”、“婚姻制度”、“上一代的痴”、“走私”等等。
后来书商将其汇集成书,取名《人海同游》。
我决定借用这个书题为电影命名。
故事里,婉婷和她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曾于人海中同游一场,她的父母、兄长、男友与旧碟友,他们在时代的海浪与台风中被推着走,失散又重逢,如此往返。
人生虽然是条单行线,靠婉婷独行串联,但不妨碍那一段段同游的历程造就她。
后来为了赶制创投海报,我随手用黑色笔写成标题,没想到竟沿用至今。
等台风、等荔枝的那几年荔枝决定使用荔枝元素来自南方生活的直觉。
我感觉荔枝的气质像这部电影、这个女孩,也像自己想象中进入历史叙事的细小切片。
我曾与剪辑师亚楠聊到,是否这部电影可以从一颗被剥开的荔枝开启?
一开始确定线索的源头,是香港的油麻地果栏。
编剧与我对那个空间过目不忘,那么庞大而陈旧一个市场,居然可以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维持一百多年,日夜吞吐着来自全世界的供港水果。
我们想象父亲家辉便是那里的其中一员,在果栏日夜埋伏,观察内部生态。
有时是小小店铺的果栏二代,向我们倾诉他们家业连接东南亚上百亩榴莲园,抑或广西一个山头柑橘林。
有时是某个老年水果商人的冷峻形象,以及无意透露出来的粤港往事。
油麻地果栏后来在广州从化郊区以荔枝闻名的村落,有一搭没一搭听村民讲着变迁史。
说到九十年代时,港商经水路来收糯米糍,当时批发价一万多一担,真是个天价。
因此整个村落的农田地都退耕,改种荔枝林。
但时过境迁,如今废弃果园一片又一片,留下每年独自结果坠落的荔枝树。
假如一颗荔枝不仅有滋味,还能藏下时代地域的密码,我便很想请观众尝一尝。
在国际版海报设计时,我和设计师管鑫决定,就做一枚腐蚀脱落的荔枝水果标签。
如果看得仔细,标签上方用英文写着“德昌记”,下方则标明“香港制造,产于1990年”,那一年,也是麦婉婷出生的年份。
《人海同游》国际版海报雨林为何会有雨林?
灵感当然不来自阿彼察邦,仅仅是想让婷去看一看,那些失落的CD封面的风景。
婷与鱼生,一个银行信贷经理,一个人类学港漂博士。
但曾经在广州某个地下打口碟店铺里,他们经由那些残缺的舶来品,打开对外部世界的认知。
大约千禧年前后,那是在全世界互联网音乐来袭之前的年代记忆。
我希望他们的前情不要勾勒太细致,这个男孩就是逆光剪影的模样,保留在婷的闪烁记忆中。
少年婷与鱼生这其实是一个男孩、一种生命形态,靠近又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身处其中的他们并未察觉,婷以为和他消失在暗巷通道只是暂别,但再度重遇时,已是多年后的港岛码头。
大家各走各路,面目全非。
女孩留在泥淖又不能说完全无趣的现世,男孩跑掉去探索向往又有些破碎的雨林。
她在他的日记见闻中,感受到某个失落的缺口。
她说她想去那些封面的风景,但都错过;他说他没特地去找寻,却发现自己每每置身那些风景。
但有时抵达了,也就是抵达罢了。
我很想给婷一段雨林时光,哪怕仅仅是一夜回响,但她至少体验过。
拍摄雨林戏时,恰巧制片人随身携带拍花絮的小DV,我借用过来,轻装上阵,和两位演员深入走进雨雾中的森林。
那一刻我离婉婷和鱼生最近,我希望以此方式,逼供他们交出最深的情感,最终我如愿以偿。
打口碟之歌一开始一直有一首属于他们的打口碟之歌。
但在临急完成制作的一个瞬间,我决定要拿掉它,就让那一分钟静默无声。
当天我和刘琪(声音指导)一同工作,电影的声音系统已趋饱满。
海浪声、风雨声、城市声、以及雨林貘声,我一边沉浸于电影后半部分的声响,一边开始觉得那首原以为完美的打口碟之歌,或许不那么重要了。
抽烟间隙,刘琪亦有同感。
忘了具体哪个片刻,我们突然迸出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迅速改写了这场戏。
“风暴中心的台风眼,应该是最安静的片刻。
”我们迅速抽走那支歌,留下打口碟读取转盘声,紧接着雨滴打落窗户的声响,某种电影魔法似乎奏效。
重看这一段,我被他们的秘密隔绝在外,又与他们一同屏息以待,步入一段极其隐秘的时光。
最后看到了婉婷缓缓绽开的笑颜,将光夏老师的配乐敲在那一刻,一切刚刚好。
假如你曾听过Walkman CD机,那种读取唱片的猛烈转盘手感,有点像一个袭来的风球。
打口碟上的台风轨迹图红色塑料袋在创作的数年间,似乎从未放弃过剧本中那个台风。
记得创作中途那两年,临近夏季荔枝成熟时节,我便每天紧盯天气预报。
每当南海热带气旋形成时,自己会迅速赶回广州,在郊区蹲点拍台风。
这样的习惯,是纪录片拍摄养成的。
后来当然屡屡不可得,荔枝挂红季节不足一个月,哪有如此凑巧赶上台风季?
父亲离别信那个台风天荔枝树的空镜头,实际是剧组核心成员协力完成的。
我们的预算连一台像样鼓风机都付不起,更别提后期合成及场工协力。
一切土法炼钢,用手工作业的方式去达到。
那天所有人造了第一场台风,遗留下的记忆,便是被雨水与汗水淋透的黏稠体感。
但达成的开心,也是真开心。
直到正式启动香港拍摄,台风便成为不可确定的最大因素了。
我内心清楚港岛台风景象,除非自然发生,别无他法。
但似乎也怀抱一种直觉,我们会等得到。
2021年10月8日,8号风球“狮子山”登陆香港果不其然,当年10月,香港天文台一周内连挂两个八号风球。
第一个台风竟以香港地标“狮子山”命名,让我有种冥冥中的宿命感。
红色塑料袋则是偶然得到的镜头。
当天清晨天仍未亮,我便赶到北角码头。
船只已停航,码头关闭,我在码头外的临海过道,发现了那几个风中摇曳的塑料袋,将涌上地面的海水围住。
在台风中偃旗息鼓的港岛,无人知晓的角落,那个海水倒影中的塑料袋就这样被我撞见,成为这部电影的最后一镜。
我紧抱摄影机拍下了那颗空镜。
在那一刻,我独自面对这一切,毫无缘由地情绪激动。
台风来了又走,天底下并无新鲜事。
次日清晨,这个塑料袋会垂下来,被清理掉,地面海水也将被风干蒸腾,整个香港醒过来,俗世中男男女女的故事将继续展开。
然而在那一刻,我却看见那个狂风中猛烈摇曳的塑料袋。
至于它代表什么,后来我在映后交流现场听过许多的分享。
他们都说得在理,但我在剪辑时将这颗镜头打捞出来,只想和观众一同分享生命中曾有过的那一刻。
对我来说,那便是我的电影时刻。
看完第一感觉,是比较散文的一部电影,没有过于聚焦寻亲的路上,而是安排一个过去的朋友陪伴主人公度过一段时间。音乐和摄影真的一绝,空镜运用得好巧妙。
咱就是不懂为什么女主是个移动摄像头,女主自己的想法是个啥?态度是个啥?后面出来的男的为什么可以读自己的日记有那么多citywalk mv镜头啊?为什么他可以突然散发三四十分钟的野生男性魅力啊?这到底是在干啥????
68/100 粤语、荔枝、打口碟、雨林、海洋以及潮湿的氛围——电影中这些亮眼的元素,都与近年来方兴未艾的“新南方写作”形成共振,把目光投向鲜有人涉及的岭南。穿梭于南方的风土之间,“寻”的外壳,其实是为长久的驻留做铺垫,正如那些空镜头给人带来的感受一样。然而这类书写实质上是一种政治书写——南方作为一种经济和文化的象征长期的尴尬地位,使得对这一地区的关注本身就是政治性的,拥有对中央政权自生性的反叛。因此所有这些元素最终落点走向家庭,未免会感到失望,陆港关系的探讨,也似有似无;主人公与故人相见,寻找旧时记忆,水汽氤氲的氛围之下,情节却太“实”,对人物生活化动作姿态长时间的凝视似乎失去了焦点。日记独白和雨林探险两场戏是最喜欢的段落,可惜未能延展至全片——跳脱的、超越时空限制的漫游,才是南方的底色。
过誉了。
借來的,總要還的。夢亦如是。父親在廣州借了十年好時光,把賴賬說是償還;母親在 95 年去要帳,卻賠了一襲最愛的白裙;女兒問逾期客戶要帳,只得到「這個時代還有人間蒸發嗎?」的困惑;婷 決定隻身前往風暴中心,與颱風眼對決。才發現,她所要、所求的,都只是一個借來的夢。打口碟、青春、人類學家、粵港雙城,改開這幾十年,都是借來的、賴不掉的。映後時,本來想問導演「演員、監製、配樂、攝影⋯⋯在這個時代這樣兩岸三地的合作,是不是也是 Borrowed Time?」。
豆瓣文青旅行vlog水平
无趣的漂亮画面堆砌,游离在镜头外像一个不好看的空壳的主角。
广州是爸爸的borrowed time。爸爸是妈妈的borrowed time。热带雨林和唱片是婉婷和鱼生给彼此的borrowed time。你知道那些借来的时间,总是要还给宇宙,但还是忍不住咬着嘴唇含着眼泪,用尽全力轻轻地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也许未来你会明白宇宙的奥义,但也要是很久很久以后,在你周身的细胞全部换过两三遍之后。
本是到香港找個爹,結果偶遇白月光約了個炮——影片成功的方面應歸功於令其他青年導演望塵莫及的技術班底(導演應該很擅長做ppt),影片失敗的方面則應歸咎於編劇。將香港在英治時期的處境形容為borrowed place and borrowed time這一幾十年前的修辭早已並不時髦,但創作者拾以牙慧用作影片題目,並意圖以此標榜項目的價值和拔高影片的立意。影片的問題是肥皂劇的框架過於淺陋、保守和“男凝”,且結構過於平鋪直敘,承載如此深刻的寓意尤顯生硬。就香港處境及內港關係的政治隱喻而言,就算豆瓣5.6分的《三夫》也比本片要強許多。幾日前批評《富都青年》是吃外籍移工議題紅利之劣作,而本片作者做謎語人的行徑,意味著比前者更加惡劣的創作品格,因為前者只是投機,而後者近乎於詐騙。所觀場次導演請來了一群中學校友購票捧場,在觀影歷史中也尤為稀見。
勉强及格,感觉导演想模仿小津安二郎,但是人物直到最后都面目模糊,故事实在太闷了,电影里没有能立得住的东西。最后记得的反而是片子里母亲描述的那一碗窝蛋牛肉饭,以及因为最后一根稻草崩溃的委屈。
这个项目进行得很不容易,欣赏导演与团队的坚持与努力,但导演欠缺创作好电影的才能与审美;树立更适合静态摄影,但他不太懂得如何帮助导演处理每一场戏的人物视点问题,掌机也不太熟练,很多人物运动都没有及时跟上,包括其中一个在房间中女主和她母亲对话的长摇镜,镜头在那个时候应该拍谁,也没有帮助导演做出做好的选择,然而这些恰恰是一个电影摄影师最重要的品质:understand the film, what's each scene really about, how to help your director to tell each scene? how to move the camera? where to put the camera to make each scene work?
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被爹伤害的童年、深深阴影的幼年、万里寻爹的成年这样的电影了⋯
看到最后一个闪黑(气氛到位了),预感随时要结束,我“慌”了,生怕那就是结局;虽然实际也没延后多少。不过旋即就明了,我的“怕”——不是恼,而是意犹未尽。(不知片尾曲换成粤语歌如何?)
南方的声音、气味、人、风、景、话语
《归省》的别来,化为《人海同游》里的找寻。世人偏爱非A即B,白马黑马的人生二元论,但艺术作品,偏爱你冲着C而去,却发现了D,泛起了涟漪的E,导致了名为fate的F,fool的F,fault的F……ABCDEF,26个字母也不足以说明一趟命运,一组人生,恰似结尾的同行却无言。《人海同游》是四十年前,珠江电影制片厂导演张泽鸣想望的南方电影吗?相信是的。粤语电影在激烈时局下,年轻辈已经呈现了某种共性——《人海同游》显然会与这些年香港中低成本文艺片的家庭与家族题材相趋近,不求类型手法之速效,而是希望风暴来临前的那一分钟,那一秒钟,更慢一点。蔡杰还令我想起香港电影新浪潮好手方育平的纪实手法与情感迂回。那同样是四十年前的时光了,创作之路,道阻且长。
HKIFF48+主创映后谈。很青涩的处女作,意向非常悬浮,叙事有些混乱。尤其热带雨林那段我的思绪都被带到雨林里迷失,忘记这故事在讲啥了…(观众问等了几次台风拍到这些场景,导演答疫情期间过来拍也不知道有没有台风,去黄大仙拜了拜那年挂了两次风球)
#7thPYIFF#
故事老套,信息量过低,且设计过于常规和平乏的文艺片了。老广是不是都缺个爹啊,这点四十分钟绰绰有余的事硬讲一个半小时。理解导演想在老广的城市空间上做设计,但是因为拍法的平庸,活生生的变成了好看定机位城市风光静帧集合。黄树立的造型能力当然不差,台风那几场的气象物候展现还是有魄力的,但是也看不出有多精妙。起码北影节的老北京们都不买账,我甚至听到有人打呼噜...可圈可点的是声音,空间做的真不错。
我同意导演的一句话:(创作的过程和结果)像是一部手工电影。很多细节部分有着导演的留白、审美和巧思在里面。的确非常精致、作者。看完感觉和《小伟》在结构(从现实到超现实)上会有一点相像,所以会不会是南国导演的一种共识?
#7th PYIFF# #14th BJIFF# 极其舒服的影像,人海同游,人海漫游,逍遥游。导演及其成熟的视听,故事完整,摄影如真似幻。女主竟然是非职业演员,演的真好。看了好多天了,几乎记不住什么了,只记得荔枝壳,一个雨天,还有一个散着柔和光芒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