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宫崎骏的新作看似复杂晦涩,实则相当单纯。
它不过是一位年逾八旬的老者,在人生最后一部作品中,对纠缠了自己一生的那个问题所作的一次试图全面系统但又难免语焉不详的回应。
那个问题,即是片名: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面对这样的大哉问,换谁也不能轻松面对。
它势必要深入到个人历史乃至时代记忆之中,把那些最深层的痛苦翻找出来,细细摊开,做周密地检视,然后得出一个审慎的答案。
这个答案本身,其实无比简单。
但正因得出的过程艰难,才积蓄了十足的力量。
宫崎骏自己的父亲曾在战时办过武器零件厂,《你想》中少年父亲的形象正是来自于此。
02这当然不是宫崎骏第一次探讨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一直在用作品给出阶段性的回答。
只不过,他从未像这次一样直抒胸臆。
那么他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着迷?实际就源自于他内心的隐痛和分裂。
这种巨大的矛盾,根植于他对战争的厌恶,慢慢发散为对整个人类文明的怀疑。
可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当下人类的福祉都是建立在现代文明这个岌岌可危的基础之上,这是无法推翻、只能承认的事实。
于是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精神焦虑,并试图用作品来弥合。
其实只要了解宫崎骏,就知道,他的身上存在诸多自相矛盾之处。
他是个著名的反战者,但同时又是个军事迷(尤其迷恋各种飞机);他高度反感工业文明对自然的破坏,但他所从事的动画产业,又是机械复制时代消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感慨于沉重的劳作对人的剥削和异化,但他却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和暴君——一个自愿的被剥削者和一个挑剔的领导者。
也正因如此,“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才成为了重要的课题。
它实际在问,该如何在这种难以化解的矛盾中自处?
该如何在对人类文明的不懈反思中,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其果实,又不被其所吞噬?沿着这个思路,会发现,他的作品渐渐分开成两条路:一为“回归”,一为“调和”。
前者试图把人类 引向一片美好的乌托邦;后者则试图搁置或接纳这种矛盾,但求一晌贪欢。
宫崎骏的电影中常常用神秘异世界盛放丰富又奇幻想象力。
03先说回归论。
代表作是《风之谷》(1984)、《天空之城》(1986)和《幽灵公主》(1997)......这三部作品看似大异其趣,实则殊途同归。
它们通通在描绘一种末日景象。
尽管三者的时代指涉不尽相同,前两部作品反映了冷战背景下的核恐慌,而后者脱胎于1995年阪神大地震的“自然之怒”,但表现在影片中,无论《风之谷》里那个被战争摧毁、徒留一片沙漠的世界(灵感来自《沙丘》),还是《天空之城》里那个被人类所建造, 象征着高度文明,同时又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悬浮之城,抑或是《幽灵公主》中,由于人类过度开采矿石,招致了森林之神的报复,实际都在重复同一叙事,即,人类欲望的无节制膨胀,终将反噬自身。
《幽灵公主》里黑帽大人的寨子要得到更好的生活,就要以破坏自然为代价,然而队伍中女性的美好品质又令人敬佩。
那么该如何破解?答案不言自明。
即,克制欲望,回归自然,与万物和谐共生。
需要额外说明的是,宫崎骏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环保主义者,因为环保主义的出发点,仍是人类——是人类基于自身利益产生了保护环境的需要。
而宫崎骏显然有着反人类中心主义的冲动,在他看来,自然并不是人类发展的资源,相反,自然本身就是有机的生命体,而人类只是其上无数躁动的细胞。
于是所谓回归自然,不过是人类的自我降温,使大自然免于一场场发烧。
但不管怎样,这种回归,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它只能提供一点浪漫的慰藉,并不能指引真正的归 宿。
甚至于在向来毒舌的押井守看来,这不过是一种“知识分子的虚伪”,是用假想中的乌托邦,来 弥补失衡的道德感。
于是,调和论登场,成了另一种可能的解药。
《风之谷》中面对腐海的扩散,人类只能屈居退缩。
04什么是调和论?
简单讲,就是在承认人类文明的基础上,在同时接纳了它的荣耀与诅咒后,重新确认个体的存在价值。
典型代表作有两部:《红猪》(1992)和《起风了》(2013)。
在我看来,这也是两部被大大低估的宫式动画,不止因为评价低,更因为,它们实则最能体现宫崎骏的内心焦虑和自救之道。
某种程度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正是二者的延续。
首先,这三部作品不再简单地诉诸于自然与文明的二元对立,相反,它们都在讲述文明的灾难已然降临,要如何捍卫或重建内心的秩序。
而且,它们也都直指宫崎骏最难释怀的隐痛,即“飞机”这一意象所承载的复杂心理。
众所周知,他的父亲曾在二战中为零式战机生产配件,间接做了战争的帮凶,这让宫崎骏嗤之以鼻,但与此同时,也因为父亲的工作,令他对飞行器无比着迷。
该如何平衡其间的矛盾?三部作品各有侧重,且步步递进。
其中,《红猪》讲的是如何带着负罪感活下去。
片中的红猪曾是意大利的王牌飞行员,因目睹战争的残酷,自愿变成了一只猪。
这不仅是他在用自毁的方式赎罪,更是借此摆脱一切意识形态的捆缚——包括国家、⺠族、阵营,并彻底杜绝被任何主义招安并利用的可能。
《红猪》主角的形象甚至油腻到许多粉丝无法接受。
但另一方面,他却仍然酷爱飞行,成天驾着战斗机翱翔于天际。
这实际也是宫崎骏在自问,是否诚心忏悔于过去,就能在剥离了罪感的纯粹爱好上,建立起新的意义?与之相比,《起风了》则绕到另一面。
它想问的是,人能不能豁免于负罪。
毫无疑问,这是宫崎骏生涯最具冒犯性的作品。
在他的镜头下,掘越二郎——这个零式战机的设计者,被塑造成了一位道德钝感的匠人。
他并不关心自己的设计将用于何处,也没有生发出任何奥本海默式的自诘,他只是埋头于工作,将自己的才华最大程度地兑现。
最终,在他的梦里,妻子随风而逝,漫天的飞机坠落,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
那一刻,你甚至无法分清,这究竟是无边的悲伤,还是自溺的浪漫。
自然,这也是宫崎骏这位动画匠人的自白:我生在这样的时代,拥有这般天才,是否紧紧抓住我唯一能握紧的东西,就可以无愧于心,坦然而活?
宫崎骏在《起风了》中借男主偶像的口说出“飞行是人类被诅咒的梦想,因为飞行意味着战争。
”05终于,要说到《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了。
如果说《红猪》是用忏悔和余生的苦修,与过去和解,《起风了》是躲进小楼,来抵御时代和内心的风暴,那么《你想》则刚好介于两者之间,它没有前者那样的道德洁癖,也不似后者那般避世,它要强调的是,只有接受所有的过去,才可能去建立新的世界。
乍一听有点鸡汤,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宫崎骏在最后的作品里说出这样的话,又无疑是真诚的。
为此,他不惜把创伤全部暴露。
如果说从前的作品还只是影射他的过去,那么这部电影中,他则直接把父亲——这个发战争财的工厂主——作为⻆色原型,放进了动画。
这还不算完,宫崎骏还要让少年真人的母亲死于战火,无疑在说,父亲的双手,也沾满了母亲的血。
由此,他塑造了一个厌世的少年——失去母亲、痛恨父亲、疏远继母——并让他去异世界游历一番,重新建立与人世的关联。
而在这之中,什么最重要?不是改变过去,也不是像宫崎骏从前的电影那样,往往把钻进洞穴,进入异世界,隐喻为重回母体,经历净化、获得重生的过程(如《龙猫》《千与千寻》等)。
不,这部电影告诉我们,过去不可改,净化也没那么容易,相反,比之都更为重要的是,你首先要承认内心的恶意,你要明白,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混沌的一块。
千寻与真人都有转学的经历,并且都难以融入新环境。
所以不难发现,少年的这番游历,正是一个认识复杂和接纳复杂的过程。
一路上,他⻅识了火美在驭火驱散鹈鹕的同时,也误杀了哇啦哇啦——某种程度上,这也正是对战争的隐喻,因为战争一旦开始,正邪的界限就在模糊;他见识了一向温柔的继母,对自己恶言相向,把内心最隐秘的那一点不满,化作怒火,全都倾泻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满嘴谎言,但无疑十分忠诚的伙伴苍鹭。
于是在旅程终点,当太舅公邀他“接班”时,他才断然拒绝,因为此时的他已然明白,世界绝非建立在纯然的善意之上,或者说,用善意的积木搭起的世界,或许有着纯洁的外观,但也注定脆弱不堪。
世界是建立在复杂之上的,正如人类文明的荣耀与诅咒,总是相伴相生。
而明白了这一点,他也终于能回到现实里,去面对母亲的离世,面对父亲的不堪和慈爱,面对继母虽没法替代生母,但仍然珍贵的情感。
这一切并不完美,但也没那么糟糕。
唯有接受,才能前行。
真人曾认头上的伤是自己所为,这是自己邪恶的证明。
06所以,宫崎骏用这部电影,实际是创造了《路边野餐》里荡⻨一样的高维时空,令跨越生死、年龄的相逢,成为可能,但最终,在旅程结尾,在经历了一切苦乐后,母亲最终做出了《降临》般的选 择,是我明知道要经受痛苦,仍然无悔做一位母亲,而少年真人做出了《瞬息全宇宙》的选择,是看过了其他可能后,仍然握紧了这一个。
因为,接受当下是一种必须,唯有如此,才能避免跌入虚 无的“贝果”。
至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答案也就显而易⻅,那便是,你唯一所拥有的这段人生。
抓住它,认真过下去,便是唯一选择。
此外,除了对个人记忆的回溯与总结,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也试图重新梳理和推演整个国族的历史。
这自然也不是他第一次干这件事,早在二十年前的《千与千寻》中,他就站在世纪之交,对整个20世纪的日本,做了一次真诚的回眸。
《千》的开头,正是一家人开车行驶在20号国道,向21号国道而去,那已是十分直白的明喻。
而整部电影,换作国族视⻆,实际也在讲,一个忘记了姓名的个体(千寻)与一个忘记了历史的国家 (片中的小白,原名饶速水·琥珀主,取自曾庇荫大和民族的日本神邸饶速日,可视作对日本国族的 隐喻),最后一起联手,寻回了个人与国族的身份认同。
而这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跨越海 洋,穿越远方,去发出诚挚的“道歉”。
这实际就在说,要承认历史,才能整装待发。
宫崎骏的故事中,男性总是要在一位女性的启发下才能发挥能量,白龙正是遇到千寻才脱离汤婆婆的束缚。
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试图回溯明治维新以降的整个日本近现代史。
这里首先要说的是,这种照着谜底编谜面的拍法,并非高明手段,真正好的隐喻应该是由故事推到极致后自然生发出来的,而不是相反。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能较为清晰地看到宫崎骏的意图。
简单说,他实际在讲,明治维新为日本同时带来了现代文明和军国主义,让它在振兴的同时,也招致了灾难,那么后人要如何在残破的历史记忆中,建立新的认同。
这一选择,无疑就落在真人的身上。
而最终,也正是他,接受了母亲的死——一个被战火毁灭的旧日本,并接纳了继母——一个孕育着新生的新的日本,两个日本同根同源,而未来将是崭新的。
也正于此处,个人的历史与国族历史形成了合流。
它们都在说,只有接受过去,接受所有的不堪、恶意和耻辱,才可能在废墟上,搭建起牢固的世界。
塔主,及异世界主人的形象,创作塔中世界时正是日本开启明治维新时期。
07行文至此,接近尾声,但我还是想在最后,讲出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据铃木敏夫透露,《你想》一片中的⻆色,实际都有原型。
比如片中给少年做向导的苍鹭,原型就是他自己;掌握下界的太舅公,则是高畑勋;而少年真人,自然是宫崎骏的自我投射......如果按这个思路重新梳理剧情,会发现,这部电影实际相当私人,它不过是宫崎骏的一次自述,主题是自己与动画、与人生的关系。
《你想》中塔主让苍鹭作为少年真人的引路人。
它讲述了宫崎骏的战火童年,讲述了他背负着父亲曾参与战争的负罪感,讲述他曾经如何憎恨这个世界,直到他遇⻅了动画,闯入了那个绮丽的幻想的国度,一切才似有不同。
在这里,他似乎有机会去重造一个不同于现实的理想国。
但最终,他还是拒绝了高畑勋这位良师益友的邀请,重新回到了现实里。
尽管,现实是如此破败, 而动画描绘的一切是如此诱人——可以用13块纯洁的积木,搭起洁白无瑕的幻影——但他决定,还是要回去,过完自己的一生。
最终,宫崎骏告别了幻想的世界,回到了生活里。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一个避世的乌托邦,唯有真实,才是所有人的归宿。
这便是宫崎骏最后的答案。
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总结这部电影,我会说,它当然不是一部杰作,但却是一场完美的谢幕。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国内上映后,评价与日本出奇的一致:看不懂剧情,不好看。
原因很简单:本片的剧本有严重问题。
现实世界的序章非常漫长,不过氛围营造到位,也还好。
核心问题在于幻想世界部分,剧情只有起和结,承和转完全缺失,我能想到的一个最接近的例子是《最终幻想15》,中间至少一半的内容全都没做,那你不是找挨骂吗?
刚到异世界的雾子部分,就是纯讲设定,没什么故事性。
死人和哇啦哇啦和醍醐的戏份太少,然而舅公说的世界不稳定恰恰就需要这些戏份来表现。
而火美出现后的剧情缺了起码70%,真人和火美几乎没什么互动,对于鹦鹉社会也只是用几个场景蜻蜓点水表现一下,之后就是鹦鹉大王摊牌,大决战。
《人生》的剧本比起同架构的《千与千寻》可以说是完全的退步,相当于千寻第一天上班下一幕就是救白龙,就有这么突兀。
想要知道怎样才算好,可以去看《幽灵公主》。
阿西达卡到达达拉后的剧情,短短15分钟把整个社会的背景矛盾和角色立场交代得清清楚楚,之后阿西达卡与珊珊相识,救命之恩,野猪和领主接连开战,阿西达卡返回,整整一个小时的发展过程,最后才到麒麟兽死亡所有矛盾大爆发。
但反过来说,非普通观众的动漫婆罗门可能会对本作有很高的评价。
首先是本作的主题表达很直白,虽然剧本写的不好但是不妨碍看懂思想。
其次婆罗门因为有很大的观影量,就算缺失大段剧情也能自己脑补,反正故事本身只不过是加了幻想要素的皮而已。
个人猜测,应该是老宫想要画3小时的长度,但是中途体力跟不上了,只能砍掉幻想世界的部分剧情,草草收尾。
如果中间再加40分钟的展开,开篇现实世界那么长就非常合理了。
声明,我是动画区的一个小up主,把这期文案发上来本质上是给新视频引流,在准备充分的基础上,我有自信那是简中语境下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最融贯系统的一种阐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推流还没开始,我不想坐以待毙,so视频链放在这。
宫崎骏视频链接宫崎骏《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上映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大家都看过并困惑过然后刷过一波解读了吧。
有很多人想着看锐评或是奇奇怪怪的读解,实际上这位百年一遇的巨匠早就过了用技艺精湛或立意深刻来评价的阶段,我只想用全部的敬意来认真对待他的作品,这个视频希望能做一点正本清源的工作。
开门见山来说,我认为这部电影是宫崎骏对自己多年来方法和经验的总结,是他用两个相反的方向讲述自己作为创作者一生的电影,片中表达了对吉卜力历史使命的一种看法,有着对未来创作者的殷切寄语,此视频的解读也会围绕这个方向进行。
熟悉多边风格的观众,可以直接跳转正题,新观众请留步,我想如果你看到时长和标题仍然点进来了,说明你大概不是一个满足于平常解释的人,事实上关于宫崎骏的陈词滥调简直多得可怕(而且很受欢迎),这碰巧不是那种告诉你a象征b所以等于c的解读,而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在一手文献、二手文献,理论专著,宫崎骏影响的人写的书,影响宫崎骏的人写的书所有这些材料里打转几经反刍的结果,是需要你全神贯注一起思考的解读。
它接近于视频论文,但在写作上更加私人,讲求对影片的整体体验和一种思考的方法,希望你能享受这观看的过程。
两个世界A boy with a coin he crammed in his jeans男孩把硬币匆忙塞进牛仔裤里Then making a wish he tossed in the sea许了个愿望 随即丢进大海里Walked to a town that all of us burned向所有人都在燃烧的小镇走去When God left the ground to circle the world就在上帝离开地表转动世界之际宫老新片的观感可能比较混乱,但影片的结构却异常单纯,就是主人公真人在苍鹭的引导下以梦游仙境的方式完成了经典的英雄成长回归线。
不过大家可能ACG穿越幻想品鉴多了,对异世界的存在抱着理所当然的态度,觉得宫崎骏开始学起新海诚那套文法了,实际上完全是两码事。
作为本章主题的两个世界并没有具体的所指,可以是战争与和平,污染与洁净,自然与文明,幻想与现实,宫崎骏的作品总是要辗转往返于两个世界,我看到太多解读只是用符号弥合两个世界的差距,殊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本身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的首要意义便是补充了一种存在论角度的世界区分法。
电影花了前四十分钟详细地刻画了世界大战中一个孩童灰暗的生存处境,就创作背景来说是宫崎骏自己真实的童年写照,而这种状况在偶然翻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之后才开始好转,随后终于进入到我们熟悉的吉卜力动画幻想世界中,由于它描写了一个创作者的成长经历和诸多作品的开端,这部电影一方面敦促我们在成长小说(bildungsroman)的语境下对其加以理解,另一方面让我们回归原点审视这个问题,并非是在动画繁荣的当下,而是在一个物质与想象都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什么注定存在两个世界?
首先,对于一个战乱中的孩子来说,他的现实已经由丧母的悲痛所割裂,除此之外,父亲再婚所带来的冲击,对继母和将出生的弟弟的排斥,再加上与学校的氛围格格不入,似乎一切都在将他的生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真人对此的回应也十足暴烈,他用石头猛磕自己太阳穴的行为会让任何吉卜力主角侧目而视,按19世纪成长小说的视点来看,真人此刻正走到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悲惨世界的歧途,另一边则指向认识自己和改变世界的可能。
由此当真人随继母来到新宅之后,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我们初次观影时很难不留意进入宅邸时的古怪氛围,七个老女仆魔性的面部特写,还有以前从未在宫片中表现过的亲热窥视镜头,这些细节无不预示着世界的二重性从一开始就寓于宅邸之中。
此处援引黑塞经典成长小说《德米安》中名为“两个世界”的第一章为例,“主人公十岁时认识到存在两个世界,其中一个是父宅的世界,清澈与洁净属于这个世界,还有温存亲切的交谈,洗净的双手,考究的衣装和良好的礼节。
在这个世界中,有一条通往未来的笔直道路,有责任和过失、愧疚和告解。
“另一个世界也始于我们家中,光景却截然不同。
气味不同,语言不同,人们遵循和要求的不同。
那里有女仆和工匠,鬼怪故事和流言蜚语。
它充满无数令人难以置信又无法抗拒的可怕事物”黑塞敏锐地观察到,家庭内部就是割裂感的源头,不可避免地在熟悉的环境中制造出不在家的诡怖感。
当德米安的主人公被同学霸凌后静谧的家庭世界在他心中破碎了,对真人这样正直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他带着恳切的心想要重回光明的世界,却又深知石头留下的「该隐印记」使得这一切不再属于自己。
他已深陷邪恶陌生的洪流,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那里寻得自己的答案。
到此会发现,这位被我们如此敬爱的作者坦言,创作的起点并不总是天真无邪,倒可能是由沉重的秘密和使坏的“乐趣”所驱动的,如果不是如此,苍鹭的引诱就不会被视作是一个必须踩的陷阱。
那么在另一个世界里会找到什么呢,除了一些黑暗深邃幻想以外,是生命中遗失的东西,《出发点》这本文集中收录了宫老访谈中曾提及的人性固有的对一个失落世界的普遍向往,就连孩童都能从中寻见某种乡愁,换言之,是丢失之物定义了人之为人的存在,所以《你想怎么活》的灵感更多得益于爱尔兰作家约翰·康诺利的《失物之书》。
年少时人人凭着一种本真的感受力就可以自如地来去于真实和幻想,书中将这种能力称作“醒着做梦”的能力,大多人成年后失去了这种能力,而创作者则由于某种缺失保留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所以两个世界初次相交的时刻与苍鹭无关,是火焰包裹着的母亲侵入现实的那一刻,更是当真人的眼泪洒在书页上的瞬间,因为他在名为成长的书中看到了自己,也找到了遗落的宝贵之物。
到后面我们会发现,那种无可挽回的缺失和遗落,其实就是创作者所必需的「创伤性内核」,它既是大舅公的天外陨石,也是真人砸伤自己的石块,整个幻想世界贪婪地吸附在上面,如同雨滴以一粒灰尘为凝结核(吉卜力爱不释手的隐喻)。
以真人火中逝去的母亲为例,她为什么会在死者的世界重生为操纵火焰的少女,关于这点《出发点》里宫崎骏曾经阐发过一套关于少年心中「神圣少女」的理论。
「这个少女既是他敏感心灵的投射,也是愿意无限包容他的异性,而且她不会用子宫那样的母地狱吞噬自己」,尽管这个形象对女性来说完全是妄想,宫老也觉得少年不能轻易抛弃这种妄想。
由此会发现火美的形象正是一位去除了母亲封闭性的神圣少女,她是施行净化的灵感缪斯,随时都能在影像中浴火重生,让死者用火的语言说话,现在看来这个点子实际上蓄谋已久,在08年的纪录片中宫崎骏吐露心声希望在母亲年轻的时候遇见她。
宫崎骏自己的母亲在他六岁时因肺结核病倒,之后《龙猫》中的母亲和《起风了》的女主角都患有同样的病症,这是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里聚焦的一种经典病症,肺结核患者由内火烧灼至死,虽然身心衰竭但在其临终时刻会焕发出一种灵性的神采,这种高贵的死亡往往会打开一个艺术家心中的精神化上升通道,如表现主义大师蒙克童年时曾目睹姐姐死于肺结核,从此他画展上的第一幅画就必定是躺在病榻上的姐姐,这便是创作者难以言说的内核,尽管宫老借助电影实现了和死去的年少母亲相拥的愿望,他心中的伤疤也并不会因此愈合,因为在他看来这关乎于人之实质。
垂死的太阳神The Dying Apollo你对海洋都知道些什么?
我一无所知无知无能者面对海洋只会招致死亡哦,那对于死亡我所知颇多临危不惧且我能奏响仙乐猛兽闻之驯服凡人听之得道你叫什么名字俄耳甫斯《少年与苍鹭》这个别名容易让人想起吉卜力动画的原点《国王与小鸟》,宫崎骏沿用了保罗·格里默画面中实线绘制的人物和色泽鲜亮深度空间的组合,还有戳破权力虚荣和滞重的飞行视野。
相较之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与苍鹭》基调的变化,后者有种日落西山的深沉,还有和象征着纯粹与升华的白鹭对应的苍鹭的怪诞与诈欺。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我想这部电影可以作为引介宫崎骏工作方法的一个入口,年轻时的宫崎骏无愧于太阳王子的称号,他笔下一个又一个明快的冒险者形象,在复杂的纵深空间中展开的追逐戏,再经由飞行时不断延展的全景视野,让他如照亮了古希腊存在之渊的荷马那般耀眼。
他的方法注定不属于妄想和弯折,因为扭曲一切时空的过度表现主义在他眼中是漫画的特征,而电影的本质即在于时间和空间的连续性。
由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纯形式形容词,我愿将这种特质称作「正直的想象力」,毕竟守护这个梦之王国的不仅是卓绝的想象力,还需要与生俱来的正直。
后者作为一种主导性的美德,本身就可以带来许多风格上的倾向。
飞行员觉得就算做猪也比法西斯好,他就变成了猪,正直的想象力在此首先是一种伦理决断。
大多时候运用这种决断也意味着矛盾,当阿席达卡被迫离开自己的部族时,神婆叮嘱凡事要用澄明无碍的目光去认识。
可以看到宫老完整的句子里写着:见正义中的邪恶,见邪恶中的正义,不向任何一方效忠,而求在两者间寻找平衡,所以阿席达卡没有站到两个世界的任何一边,他如生活的原样接受了矛盾并持留于中间地带。
这种特质属于视野开阔的人性观察者,所以同样的矛盾近可以在圣埃克絮佩里《人类的大地》里观察到,远可在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里找到相近的段落。
如何更深切地领略宫崎骏作品的魅力,做动画的人有一套完整的心得,此处可参照汤浅政明《映像研》第一集的段落。
《未来少年柯南》作为经典的首要特质,便是一种畅快而踏实的想象力。
所以当动画系学子在谈论吉卜力时,他们往往在谈论一种才能和德性的完美平衡,后者的技术更多是一种感性的实现。
这家业界公认的修行作坊能教会人如何飞行,并告诉我们在动画中学习飞行堪比学习游泳,起飞时必须心无杂念,以梦想的形状承受住自己的全部重量在虚空中跋涉,其结果是一种超验的信心魔法,就像你忘记和游泳相关的任何知识仍然会在水里浮起来一样,动画人的信心是一种能够在平凡的世界中浮空的信心,后者让魔法自然化,自然魔法化,让人能描绘在两个世界间漂浮的角色最真实生动的运动。
(《魔女宅急便》)。
出于这种信心,宫崎骏从不以完整的剧本开始工作,而是往分镜板里不断填充细节让整体生动起来,所以宫片不存在结构意义上的关键戏码,或者说每一场都很关键。
在他最好的作品里,直觉和感性压倒性地丰满,造型色彩无比准确,虽然负责衔接过渡的往往是前段剧情中偶然落下的道具,整部电影还是如同一架施了法的移动城堡那般夸张地运动着,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其结构上的不平衡,信奉结构至上的押井守曾对此毫不留情地加以批判。
这便是为什么,当宫崎骏渐渐丧失那种微妙的平衡感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他的晦涩难懂。
宫导在2001年关于《千与千寻》的访谈中提到,他之前设定了下雨之后形成海洋,但只有画到列车戏时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画海洋,那时他发现自己在用潜意识的方法工作。
如果说这片海洋就是宫崎骏的潜意识,那么对创作者而言也存在两个世界,水面上的世界和水下的世界,需要注意水上的世界并非是为了水下的世界而存在的,更可能是相反,如尼采所说“唯有可怕的深度才能拥有美丽的表面”,就像童话的原始材料常常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黑泥,在此意义上宫崎骏称自己是一名悲观主义者。
这也是不能轻易动用精神分析的原因,因为宫崎骏的工作就是持之以恒地净化无意识,将它转译成一种有形且强力的表达,为什么要在海上列车穿行的地方去潜水呢(起码在弗洛伊德拉康和荣格之间选择后者),《折返点》文集中宫崎骏这样总结自己的方法论:他认为自己是通过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往洪水中注入清流,这很有意思,因为在千与千寻中我们来到的异世界是诸神的洗浴中心,而在一开始它如镜面般映射出现实世界的全部混沌和恶意,却在一场大雨后恢复了它明净的实质,与其说变化的是世界的风景,不如说反倒是我们自身的生存意志恢复了澄澈。
如他在文集中所说:「我认为创作动画就是在创作一个虚构的世界,那个世界能抚慰受现实压迫的心灵,激励萎靡的意志,化解紊乱的情感,使观者拥有平稳轻快的心情,以及受到净化后的澄明心境。
」这里我们再度回到了两个世界的存在论假设,可以想想同样带有成长小说色彩的《起风了》开场的梦境戏,不知道多久没有在大银幕上见过这样的一场梦,其中没有晦暗含混的潜意识,没有逼仄诡异的空间,没有欲望倒错、逻辑混乱、意象拼接,两人都大方承认是在梦中遇到了对方,只见飞机穿行云层之上,一片辽阔的梦想原野向着远方无限延伸,整个场景如一场太阳雨般梦幻耀眼。
这也是为什么,当动画理论家拉马尔谈及宫崎骏标志性的「开放合成」时,他指的是一种让各图层之间间隙显露出来的技术手法,而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与潜意识深度协同的工作方法,以飞行视野为例,作画想赋予角色身体以重量,开放合成则消解这种重量,结果是造成一种失重的飞行状态,而我认为它显现的也可以是一种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间隙,指向一种能漂浮起来的超验信心)。
就拿《千与千寻》海上列车这一幕来说,对许多观众而言它是宫崎骏最具代表性的叙事场景,前脚刚从无脸男紧张的追逐中挣脱出来,对接下来要前往的去处还茫然无知,电影一下子进入到完全真空漂浮的状态,一个弥足珍贵的纯视听情境忽然显现,千寻和无脸男并排坐在车厢里看向窗外移动的风景(拉马尔最喜欢的动画性表现形式),仿佛这趟列车之旅一直能持续到生命的尽头,许多观众形容这种感觉就像走马灯一样,同样对宫导本人来说,他认为电影到此就已经结束了,因为他想复现的童年经历已经依托这种漂浮状态产出了更加深邃的东西,某种世界之外的回忆。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潜意识的彼岸就是死者的世界,押井守也承认这是他在电影里见过的最清澈的三途川。
这让我回想起20世纪早期哲学中著名的「溺死者视野」的概念,此命题认为一个溺水者能够在临死前的瞬间回顾自己完整的一生,那么恰如宫崎骏的无心之举所造就的海洋让海上列车这样的移动图像平面得以穿行,千寻乘坐火车的走马灯之旅,也可算作溺死者的意识慢慢从柏格森的时间尖点螺旋状散开释出纯粹影像的过程,而之后我们得知千寻正是忘却了她小时候差点溺亡在琥珀川的经历,这让海上列车戏更添了一分难以言说的忧郁。
如果说宫崎骏的方法是用正直的想象力去抗衡无意识的引诱,那么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电影里他比以往更深地进入潜意识的王国,而且本质上就是部下地狱回顾自己一生这样的走马灯电影,这意味着太阳神的梦王国将进一步滑向迷醉和死亡的世界,所以这部电影中原先被压制住的怪诞元素,全都化作某种混沌的膨胀喷涌而出,如果说起风了的大地震尚且带有某种间离意味,那么这次开头大平晋也的火灾场面则毫不掩饰狂乱灼热的死亡气息,此外观众还得忍受苍鹭的丑陋,对(鹈鹕)群体生物糊脸的恐惧,内脏和鲜血也生猛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时隔多年我们再度来到死者的海域上,看到投胎转世的原质哇啦哇啦,如果延续上文潜表意识的逻辑就会得出这是另一个创作的隐喻,想必学者和创作者会有很深的共鸣吧,就像我们每天都必须面对死者的工作和他们留下的图像世界,我们希望唤起死者,再度赋予它们生命,让它们再动画化(re-animated)但在这个世界中哇啦哇啦作为一种纯粹图像的释出受到了阻碍,它们被鹈鹕捕食,然后被火美驱散,这标志着一种受到阻碍的无意识进程,一方面创作者没有真正的养料只能捕食原质,有些甚至忘记了怎么飞翔,另一方面这些点子又禁不起灵感缪斯圣火的考量,我想这便是这个幻想王国无以为继的真正原因。
天国与地狱there is a place where dreams are born有一个地方,那里是梦想的源头it’s across the sea and through the storm它在大海的对岸,须穿过可怕的风暴and i’ll listen come with me而我会聆听那悸动,跟我来吧to this magic isle of ecstasy去到那神奇的极乐岛屿当隧道亮起冥灯,《神曲》中地狱入口的文字出现在银幕上时,我们意识到正如维吉尔领着但丁走过了地狱、炼狱和天堂,苍鹭也带着真人在高塔内完成了从地狱到天堂的巡览。
事后细细回想,可以说这座高塔沿用并归纳了宫导一生惯用的少年成长模型,在荣格和巴什拉的著作中能观察到更完整的象征图式,首先塔的纵向结构指向一种经典的空间现象学,如果说地下室通往无意识,塔顶则相对地是纯化的意识。
其中塔的最低处是属于母亲的地狱,最高处则是父辈所在的天堂,前者所在之处显现为一处污秽禁忌的产房,后者则贯彻天空之城的理想为少年标识成人之路。
(这个ACG作品中常见的图式可见于日本荣格派精神分析师河合隼雄提供的模型。
)父与母,天与地,又是两个截然对立的世界,但它们都指向死者的彼岸,如雾子阿姨所说,对真正的人来说,死亡的气息总是挥之不去(海德格尔)。
首先宫崎骏作为圣埃克絮佩里学家,他清楚地认识到飞行员眼中生命和死亡如同一纸两面。
当《红猪》里濒死的飞行员来到纯白的云层之上,他看到头顶由损毁的飞行器组成的星河,此景的灵感取自于圣埃克絮佩里小说《夜航》里的经典段落,父辈的死亡天空同理可见于《天空之城》和《起风了》的结尾。
而在宇野常宽看来,《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水母罩和死亡的世界息息相关,波妞和宗介的母胎回归之旅,没有父性可介入的余地,同理可见从《风之谷》漫画起宫老孜孜以求的母性就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但不同于两个世界间的无缝过渡,宫崎骏总是让我们留意作为过渡和门槛的阈限空间,这部电影里也出现了很多在微光的隧道里奔跑的镜头,他的动画世界很多时候是在天国与地狱之间神圣的中阴之地展开,显现为一种岔路口的考验。
再回到《你想怎么活》这部电影中,除了关于空间的条件以外,两个世界的交汇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所以它注定肇始于一种等待,事实上对普通观众而言这部电影最直观的体验,就是第一幕的铺垫未免过长,背景中零落的钢琴音证实了这是一场漫长且单调的、有意识的等待,此前的宫崎骏从来没有如此缓慢地注视事件成形,苍鹭重复“久等了”这句话几乎道出了观众的心声。
而当真人终于追上苍鹭时正值黄昏,这种黎明和黄昏的感性再强调都不为过,因为两个世界相交的条件通常就是一个交叉时刻(intersection time),或日本古语中的“逢魔时刻”(久石让将此曲命名为「黄昏中的羽毛」。
)当但丁将要开启他的地狱之旅时,他提到自己正行走在人生的半道,忽然间太阳隐去了全部的光芒,向导维吉尔这才现身在他的面前,可见「交叉时刻」是神曲开启的重要条件,但这个概念本身并不出自于《神曲》,而是取自T·S·艾略特诗集《四个四重奏》里的一首长诗《小吉丁》,为什么偏偏要选这首诗,因为它和《你想怎么活》一样以《神曲》为原型,讲述了在世界大战中一个被轰炸后城市的黎明,诗中的“我”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遇见了一个维吉尔式的鬼魂。
(接下来的章节也会用这首诗来剖析一些微妙的部分)诗中写道:在黎明来临前无法确知的时刻漫漫长夜行将结束永无终止又到了终点我们在这千载难逢,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交叉时刻和谐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逻。
交叉时刻在这部电影中的重要性在于,它不仅搭构了两个世界的交汇点,更是以此创造出一个历史的异次元空间,其中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只有多重时间的洪流里一个无始无终的瞬间,就如塔内非线性的时间让形象和记忆得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扭结。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理解的设定,反倒是每个创作者都多少会心有戚戚的设定,如果你小时候在战乱中流离失所,成年后为自己选了一张作画桌。
那么你所有过去的经历,甚至那些原以为丢失的记忆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的影响下死灰复燃,它们如雾气般萦绕在笔尖,过往人物经由创作争相从遗忘之渊爬出扮演起不同的角色,时间一长属于创作者的魔塔就会自行建成。
除此之外,对交叉时刻的理解能让我们加深宫崎骏此前为自己的作品添入的那些容易忽视但却能颠覆全局的细节,例如千寻和白龙曾经在现实中的琥珀川邂逅,所以她成功帮白龙找回了真正的名字,哈尔曾经在年少时听见过苏菲的呼唤,所以他从影片开始就说一直在寻找她,这意味着两个世界确实在某个时刻相遇,但历史之外的时间也注定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拯救,所以施行拯救的仅仅是记忆中形同泡影的一句承诺,一个拥抱,那么到此《你想怎么活》里母子两人的告别之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再回到电影中,当电影演到幻想世界的交接问题时,很容易想到吉卜力是一个没有接班人的王国,进而看到电影中动画制作的原型论。
当铃木敏夫说自己是苍鹭的原型时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因为他作为吉卜力铁三角的一员亦师亦友,亦庄亦谐,一直在像苍鹭那般展示一种奇妙的生存智慧,但到铃木敏夫宣传时一口咬定大舅公的原型就是高畑勋,把故事解作宫崎骏拒绝前辈的遗产走自己的路就有点难以苟同了,“官方”给出的解释,难道我们就只能照单全收吗?
并非如此,首先这舅公怎么看都不像高畑勋吧,而且高畑勋什么时候搭了十三块积木呢?
那么答案是老年宫崎骏想把重担交给年轻的自己咯?
看起来每个答案都指向一种截然不同的阐释图景,但我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争论哪个才是正确的废话上,因为创作中的原型本来就并非唯一,再一次,我发现《小吉丁》这首诗中给出了一种雄辩的理解:在即将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一位曾经相识、但已淡忘的已故的大师 突然显现的面容,我恍惚记得 他既是一个⼜是许多个;晒黒的脸上 一双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 既亲密又不可辨认。
因此我反复了一个双重角色,一面喊叫 ⼀面又听另一个人喊叫:“啊!你在这里?” 尽管我们都不是。
我还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而他只是一张还在形成的脸;但语言已足够强迫他们承认曾经相识。
在常言无法把握的地方,诗歌再次慷慨地给予了一种洞见,让我们能够直言「他既是一个,又是许多个,有着一双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而且在接触他的过程中我也变成另一个人,这下我们清楚地看到创造之神的真容,他年事已高,过往的岁月和成就在他眼前如积木塔般摇摇欲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踩高跷般引起一阵眩晕,他终于认定,为了重新开始,再伟大的创造都将如沙滩上的字迹那般抹去。
「这是我跨越漫长的时空向你献上的十三块积木。
」其后的所指已不是秘密,是宫崎骏自己四十年来呕心沥血完成的12部长片加一部tv动画。
如果你眼力过人,就会发现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几乎完成了对此前所有作品的视觉指涉,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因为灵感枯竭而重复自身,而是被有意地设计为一部关于吉卜力动画的元电影,为的是向后人展示自己一生的工作。
着魔的花园But you were never brought here to fit in但你并非生来就得融入此地All you give will be all you shall receive你所付出的终将予以回报Water your seeds give your garden the love it needs浇灌你的种子 以爱的付出呵护你的花园随着探索的逐渐深入,电影中的幻想世界褪去乌托邦的表象,其中生态链缺失且食物匮乏,只引来了忘记飞行的鹈鹕和学舌消费的鹦鹉,当鹦鹉将军走上塔顶时,大舅公静静地端坐于太古的伊甸园中,等待着继承人来担起继续创造的重任。
在天国和地狱之间,总是有着一座着魔的花园,大舅公的叙事再度唤起了这一主题,这也是我所理解的这部电影的奥秘所在。
宫崎骏电影中的花园场景其实并不算隐蔽(《宫崎骏和他的世界》),我们很容易想到《风之谷》娜乌西卡有一座封闭的小花园,或是《红猪》和《哈尔的移动城堡》 的秘密花园等等,宫老也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花园,但人类建造花园的怪异事实却让它成为了宫老动画中诸多矛盾汇聚的急所。
首先为什么宫崎骏不希望自己被称作环保主义者?
因为人性中有某种要素虽与自然相关,却并不能被纳入自然秩序 ,恰如花园在让我们接近自然的同时,又标志着两者间本质上的间隔。
(《花园,论人之为人》)如在圣埃克絮佩里的写作中,花园作为核心隐喻之一标志着微缩的世界和文明驯化的实质,它是大地丰饶的象征,但其人工性又屡屡将他引向沙漠。
其二,为什么宫崎骏的作品对战争苦难的再现难逃一种逃避主义的指责?
他是个反战人士没错,但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对军事武器的热忱,有人觉得《起风了》里的设计师制作武器还挂念和平是一种虚伪,更有人觉得宫老的作品有逃避现实的嫌疑。
这些质疑唤起了一座作为避难所的花园形象,山川贤一将此归功于宫崎骏的精神偶像战后派作家堀田善卫的影响,后者在《方丈记私记》中写道:平安末期是一个战乱饥荒的时代,但就在这个时代诞生了不朽的《千载集》《新古今和歌集》等著作,任人如何分析这些艺术的每一个侧面,都看不到一丝现实的影子……这是为什么?
因为拒绝现实,憧憬传统,才是艺术的本质。
这本书对宫崎骏来说影响深远,以至于他一直想把这本连小说都不是的评论改成动画,在《出发点》中宫老写道:“堀田善卫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
在泡沫经济的全盛时期,我对年轻的员工说过这样一番话:“现在的我们,就好像平安末期那些生活在围墙之内的贵族一样。
围墙外的世界越来越乱,围墙越来越破。
不知不觉中,围墙外已是尸横遍野。
就在墙内的人吟诗作对的时候,围墙倒了,小偷闯了进来。
来了小偷还没完,连围墙里的人都带着值钱的东西逃跑了。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花园以外就是地狱,但身处花园中注定唤起惊惶和幻灭,这个矛盾的主题在《风之谷》漫画的第七卷(最终卷)就已经提出,而在宫老后期动画中战争经常作为一个包裹着主人公的外部语境被提及,这让迷幻的花园形象更加突出,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起风了》这部电影里的一个段落
这让我们接续上了视频开头提及的成长小说脉络,因为《魔山》正是20世纪文学中最经典的成长小说,它讲述了青年汉斯·卡斯托普去往瑞士的肺结核疗养院探望表兄,莫名染上怪病被困山上多年的故事,等到结尾他终于下山却不幸死于一战战场,和真人离开花园重新回到战火纷飞的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托马斯·曼不朽的《魔山》指涉了德国文化中内秉的一座着魔的花园,如唐豪瑟那般去往山中维纳斯堡不再复返,但我们可以讨论是否这种逃避的倾向和战争脱不开干系,不要忘了天空之城拉普达既是一座美丽的花园也是脱离大地的战争兵器。
除此之外,20世纪的另一本长篇小说《在火山下》也贡献了同样的观察,作者马尔科姆·劳瑞看到一代人因为「无法照料自己的花园」而走向毁灭,出于隔绝的无望,他在书中写下了火山之下就是地狱。
再回到电影中,那块陨石和它所允诺的世界已知是独属于19世纪的历史机遇,它让人有能力重新设计一处世外桃源,与现实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其中运行着另一套更富人性的规律,让往昔的美好得以保存,其救赎实质就像宫老常读的马尔罗那般相信20世纪的历史能够在艺术中得到拯救,而已达古稀之年的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叩问当下的时代,我们如今身处何处,我们继承的是怎样的20世纪,一种必须靠战争实现的和平,一种只能由仇恨驱动的正念,其遗毒之深,就连纯粹的幻想世界也不能幸免,如上世纪的大诗人米沃什所说“我怀疑我们是否有除了伤疤以外的历史”。
电影最后大舅公想把创造和平世界的任务交付给真人,真人以自己固有的恶意为由拒绝了,这时强烈的戏剧冲突在两块石子之间迸发出来,一块是真人用于伤害自己的石头,另一块是让舅公着魔的陨石,如何区分这两者?
既然它们都是让魔法世界凭空出现的创伤性内核,当石头被视作首要的恶之象征时,它在希腊语中被称作绊脚石skandalon,在圣经中,skandalon指代一种招致某人犯罪的行为或态度,所以有时它是晨星路西法的代称。
真人知道他注定是属于战争的一代,伤害自己是他在一个残酷世界中所践行的生存策略,如果连最基础的一块砖都难逃恶意,那么一堵围墙只能招徕更深的诅咒,厄休拉·勒古恩在她的短篇小说《离开欧迈拉斯的人》里最好地说明了什么是建立在微小恶意上的完美世界:世上并不存在乏味无聊且不用负责的幸福。
他们知道,就如同那孩子一样,他们也不自由。
他们懂得什么叫怜悯。
但是这孩子的存在,并且每人都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才使得他们这些宏伟的建筑,动人的音乐,深奥的科学成为可能。
也正因为这个孩子,他们才无比温柔的对待儿童。
他们明白如果那孩子不在黑暗中啜泣,那另外的孩子们,比如那个小笛手,就不能在夏天第一缕清晨的阳光里吹出欢乐的歌谣。
年轻时的宫崎骏如此厌恶脚下这片发动侵略战争的土地,一度让他想离开日本生活,但当他读到堀田善卫《广场的孤独》结尾主人公最终放弃逃离日本的计划,将黑市的美元烧光后。
他意识到,他也不得不继续和自己爱不上的日本打交道。
他成了佩索阿笔下那个“一直想离开,却总是留下的人”,之后用四十年时间费尽心力耕耘出一座座魔法花园,滋养了千千万万人的童年,结果在这部希望重新缔造「和平世界」的临别作品里他依旧选择了留下。
如果说对避难所幻想的拒斥,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所继承的历史的恶意,但那是否意味着,生于和平岁月的新生代就能够用免于污染和诅咒的方式创造?
要说明这点我们得再回到花园的主题。
一个反常识的观点是,花园从来就不是自然的,也不是洁净的,花园的实质唤起了一个免疫体的形象,它通过人为可控地纳入部分污染,制造出了此世所未见的和谐光景。
例如《风之谷》最终卷娜乌西卡在花园中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因古人类为了适应外界的毒素改造了自身的躯体,如今生存本身就需要毒的参与,这让她不再用污染和清洁的两分范式来看待世界,而在《千与千寻》的油屋中清洁所需要的摄入和吐出完全遵循着免疫学的范式进行,当汤婆婆为孙子打造的无菌成长环境被千寻搅乱后,原以为孙子会就此染上病症,没想到这让他更加强壮。
在此意义上,我不会再说宫崎骏笔下的主人公都是获得成长的角色,因为他们的成长就像是某种通往超验信心的免疫力,不如说宫崎骏的主人公们都是一些获得赦免(免疫的第二义)的个体,起初他们是在世界中随风飘荡的渺小尘埃,又因此能够被两个世界免疫性地摄入,进而让他们因其特质从更高的力量手下得以幸存,从死亡、衰老、堕落、诅咒、迷失,最后是从延续恶意的种种审判中得到赦免,无须向任何冥顽不灵的共同体权威投诚,借着风的力量高高地飞翔于尘世的藩篱之上。
所以我想在一个崩坏的免疫体内,重要的从来不是寄希望于让一个完全无辜的假想个体去创造世界,而是如何通过对污染的赦免去照料属于自己的花园,哪怕那意味着要怀抱自身的恶意生存下去。
由于继承人的拒斥,另一个世界的高塔在我们眼前坍塌,在这高塔坍塌的背后是一整个世纪的失败,也伴随着由此释放出的许多美好混杂的果实。
这是我在两年前《吹笛人》这期结尾预感到的一些事情,在动画中有一片芜杂的花园,它正在从过去的创伤和症候中恢复过来,它感到音乐再次滋养了自己的梦境,从风中捎来了童年再生的消息。
尽管真人遍寻而不得一条真实的出路,但通过在那亡灵世界的探险,他已经提前被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所拯救,他已经能够率直地去面对日后的种种幸福和变故,而在他手上仍然留有一颗消去诅咒的无邪石块等待他去创造。
如《小吉丁》这首诗中所说不管我们从幸运的人们继承到什么我们已经从失败的人们取得了他们不得不留给我们的一切——一种象征:一种在死亡中得到完善的象征。
因此,通过动机的纯化凭着我们祈求的理由一切终将安然无恙,而且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视频的最后,对这部电影的总结我想也不必画蛇添足,就让我把《小吉丁》这首诗读完吧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
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每首诗都是一篇墓志铭。
而任何一个行动都是走向断头台,走向烈火,落入大海或走向一块你无法辨认的石碑的一步:而这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我们与濒临死亡的人们偕亡:瞧,他们离去了,我们与他们同行。
我们与死者同生:瞧,他们回来了,携我们与他们俱来。
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
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不能从时间得到拯救,因为历史是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一种模式。
由于这种爱和召唤声的吸引我们将不停止探索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并且是生平第一遭知道这地方。
当时间的终极犹待我们去发现的时候穿过那未认识的,忆起的大门就像过去曾经是我们的起点;在最漫长的大河的源头有深藏的瀑布的飞湍声在苹果林中有孩子们的欢笑声,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去寻找而只是听到,隐约听到,在大海两次潮汐之间的寂静里。
倏忽易逝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一种极其简单的状态而一切终将安然无恙,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当火舌最后交织成牢固的火焰烈火与玫瑰化为一体的时候。
活出最真实的自己假如在认清人生真相之后,你是否还会依然选择热爱此生此世?
宫崎骏的答案是:去经历,去拥抱,去勇敢爱吧!
就像少年一样,始终如一,无论如何。
这就是贯穿宫崎骏一生的“爱的哲学”,他之前所有的动画作品都在不断阐释这种朴素的理念,而他最新的作品《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更是直接回应了这一点。
电影的整体呈现方式“很宫崎骏”,可以让人依稀想起许多宫崎骏电影中的神奇画面——独自步入丛林深处,只要来到一方秘境打开结界之门,阳世与阴间便可以来回自由穿越,房子会折叠,鸟会说人话,死去的魂灵在凝望人间,异乡的大海上风云诡谲,个性鲜明的精灵妖怪们粉墨登场。
犹如《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少女爱丽丝在午后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幻梦一样,少年在“亡灵世界”里一路误打误撞,他先后遇到了年轻的雾子婆婆,即将分娩的继母夏子,掌管亡灵世界的大叔父,无数的哇啦哇啦(等待转世投胎的亡灵),悲哀的鹈鹕和一群“法西斯”鹦鹉……当初引领爱丽丝抵达“仙境”的是一只不停看表的兔子,而指引少年来到这里的是一只聒噪调皮的苍鹭。
那些在人间没有下文的,在另一个时空依稀都有了答案。
最重要的是,少年偶遇了年轻时的母亲——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另一个时空与亲爱的母亲久别重逢,那一刻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时间倒流……纵然人世无常,孩子始终在心中思念着母亲,即使在动荡不安的环境里,母亲也在暗中小心保佑着孩子的平安。
按照电影里的设定,虽然少年的母亲后来被一场战火带走了,但她可以自由穿越结界之门,为了再见儿子一面,她只身前往“亡灵世界”,化身为一位天赋异禀的元气少女,每次登场总是以“火美”这样一个可以“驾驭火”的巫女形象出现(类似《美少女战士》里的水兵火星)。
可以说,母亲才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隐藏的灵魂人物。
和片中的少年一样,宫崎骏心中的执念就是“母亲”,母亲是他一生最爱也最割舍不下的亲人,所以他才不厌其烦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反复呈现母亲的形象,从《龙猫》《天空之城》《哈尔的移动城堡》《悬崖上的金鱼姬》《起风了》等作品中隐约都能看见母亲的影子。
少年的名字叫真人,寓意“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宫崎骏曾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并没有直接讲述时代的暴力,它只是告诉人们,纵使那样的时代再度来临,你,也要像一个人一样活下去。
”这种观点与《红猪》不谋而合,红猪虽然是一只猪却是宫崎骏画笔下最具人性的角色,他不仅钟情于玫瑰,勇敢无畏,更是一位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
即使黑暗时代来临他也拒绝同流合污,而是以自己的方式与世俗对抗,他的名言是“与其做法西斯还不如做一头猪”。
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其实还挺感慨的。
电影原本是一场对现实的巨大投影——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许多人走丟了,原本熟悉的变得陌生了,曾经简单纯粹的快乐心情早已难觅踪影,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变得不苟言笑剑拔弩张起来。
阴云遮蔽了阳光,严寒令万物凋零,生命无常伴随着残酷荒诞,失去的永不回来,而那些遥远的童年回忆,与错综复杂的现实往往纠缠难解辨不清真假……翻开人类的历史,接连不断的战争瘟疫饥荒,人与人没完没了的利益纷争,天地间一遍遍生死轮回,美好的事物如此脆弱,天灾人祸总是如影随形……毫无例外的,历史总是一再重演,有时你会不禁产生疑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们的明天还会好吗?
一代代青葱少年在乱世中应当何为?
如何力挽狂澜拯救一个失序崩坏的世界?
如何让宇宙间的万物万生各安其命,让人间的一切杀伐纷争都归于平和,让生者逝者在六道轮回中感到安慰……而这大概就是这部“史上名字最长的吉卜力电影”所回应的问题吧?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设定里,“亡灵世界”是一方被诅咒的平行时空,因为战争诅咒了一切,所有被卷入战争的人只能陪葬,除了互相残杀别无他法,正如鹈鹕临死前那番肺腑之言,它们一生身不由己,都是被迫成为炮灰的(没有选择权)。
这世上,没有任何战争是绝对正义的,战争之中没有绝对的胜者。
作为“亡灵世界”的缔造者,大叔父是全片最为神秘的角色(据说宫崎骏在创作时参考了高畑勋),他威严又仁慈,睿智又超脱,一心想要建立一个纯粹的乌托邦王国却功亏一篑,爱好和平却无意间促成了法西斯势力的滋长……他是一个自相矛盾又过于理想化的悲剧性人物,一生都活在由书籍构建的“空中楼阁”之中。
结尾处大叔父给少年真人安排了一个使命——希望少年可以用13个未被污染的石块积木搭建一座牢固的房子,用善良之心创造一个没有恶意的和平世界。
少年犹豫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块伤疤,那是世间恶意的象征。
最终代表邪恶法西斯的鹦鹉王破坏了“积木模型”,亡灵的世界转瞬之间崩塌,少年真人引领众生从结界之门逃回人间,“梦游仙境”的旅程结束了,这似乎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一切都没有变,但一切都变了……电影在这里结束了。
只有腐朽的旧秩序被毁灭,孕育希望的新世界才会诞生。
越往后越觉得本片与《千与千寻》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借幻境中的斑驳陆离映射了现实世界的残酷荒诞,真人与千寻一样,都是从一个诡异莫测的“异世界”归来,都在经历了一系列冒险之后获得了心灵的成长,但真人面对的一切显然更为沉重,不仅因为生逢乱世,而且他必须学会放下痛苦与对亲人的执念,学会面对生命中的无常缺憾与生死离别……可以说,电影从“异世界”归来之后其实并未完结,留给观众的想象空间很大,少年的人生路还很漫长,未来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当初断然拒绝为统治者虚构出的乌托邦添砖加瓦,却选择了勇敢转身,敞开心扉去拥抱一个并不完美却真实可感的平凡世界。
虽然少年一开始失败了,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拧身而上孜孜以求——点一盏心灯,用心搭建希望之塔,创造一个充满真善美的想象世界,努力守护年少时代的纯粹梦想,无论如何不要被现实打败,是宫崎骏一生未曾更改的坚定信念。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冷静回望年少时走过的风雨路,一路上有得有失却总有希望,那些曾陪伴他成长的人,那些异想世界里的奇妙图景,那些生生世世永不磨灭的真爱……某种意义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的少年真人其实就是宫崎骏自己。
他在用动画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虽然套用了一个《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外壳,荒诞虚幻却又无比真切。
只有发自内心的创作冲动,无论善恶美丑都如实呈现,作品才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力量。
宫崎骏曾说过,“人生的真相中并不只有闪闪发光的、正确的东西,还包含着其他各种混乱的东西,唤醒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沉睡着的东西,现在已是不得不这样创作作品的时候了。
”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亡灵世界”的秩序被人类世界的战争所扭曲,正如去年席卷全球的大热电影《芭比》里面,原本“完美”的芭比乐园被“现实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而匪夷所思的是,大导演是枝裕和摈弃了曾经熟悉的温情脉脉的“亲情路线”,转而拍摄了一部投射现实世界光怪陆离的《怪物》……这无疑透露了一个信号——这些年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艺术家们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了“万有引力定律”,令人窒息的沉重现实已经让原本纯洁无瑕的精神家园变得面目全非,也正因此,那些有良知有见地的艺术家们才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纪录现实,用艺术的镜像去呈现一个崩坏的混乱世界,以求起到疗愈痼疾警醒世人之用。
宫老是这样的人,他对待历史和现实的态度始终都是无比诚恳的,他并没有因为功成身退而一味遁世逃避,渐长的年岁没有迫使他丢掉那颗纯粹的赤子之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又重新回到了《千与千寻》当初批判现实的“老路”上来。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没变,他还是当初那个满心奇思妙想又持续关注现实世界的动画导演宫崎骏。
因为他懂得有些事永远都在那里,如果你不选择主动改变,现实永远不会自动变好——只有拥抱恐惧才能解开心结,只有始终诚实面对,这个世界才不会无可救药。
而电影便是那道“黑暗之光”,动画便是改变现实最有力的武器。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本书改变了宫崎骏一生《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电影的灵感来源于一本书,一本令宫崎骏魂牵梦萦一生的启蒙之作。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翻开这本书时的感受。
我看到开篇插画的瞬间,心中毫无缘由地涌起一股怀念之情。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宫崎骏无意间在一家旧书店看到了这本书,从此一生无法忘怀。
这本书的作者是吉野源三郎,从1937年初版至今已经过去80多年了,但这本书的影响力一直绵延不绝,书中的章节被收入在日本中小学教科书,位列日本票选“百年读者最喜爱的一本书”的第二名。
也正是这本书促使一代动画大师“重出江湖”,2017年宫崎骏宣布第8次复出,为了一生挚爱的动画事业,他全然不顾自己年事已高,“我做好了在它完成前就死去的准备。
我宁愿这样死,也不想死的时候无所事事。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宫崎骏全情投入到《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创作之中。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一书问世的年月很特殊,那正是军国主义与法西斯思想荼毒苍生之时,个体命运被无情裹挟进了时代洪流之中(可参考《二十四只眼睛》), 世界终日被黑暗笼罩民不聊生……“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吉野源三郎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后记中写了本书创作的初衷,“尽可能保护少年少女免受残酷时局的恶劣影响,想方设法传播自由丰富的文化,尽早树立有关人类进步的信念。
” 想真正了解宫崎骏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所传递的内涵,首先要从原著开始。
对于人生在世的意义,这本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想了解人活在世上究竟有何意义,需要你先活得像个真正的人,在人生中切实去体会,否则再厉害的人都无法教会你……无论时代如何残酷困难,我们都要活着像一个真正的人。
若人对于自己的价值,抱有真正的自信,那么无论境遇如何,都可以活的心如止水。
”迥异于以往的宫崎骏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叙事风格上更为大开大合恣意挥洒,庞杂丰富深刻的内容让许多人直呼“看不懂”,不仅仅因为本片沉重而晦涩的主题,不拘一格的狂想画面,以及偏成人向的批判现实主义“反战”思想……而且作为一代动画传奇“退出江湖”的“封山之作”,本片很可能是迄今为止,宫崎骏人生中最为私人也最真情的一部动画电影了。
人生或许迷茫,历史或许重演,世界或许变质,但黑暗中总会有一丝光明的希望吧?
起风了,也要努力活下去。
无论如何此生都不该虚度——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如何生活才能活得像个真正的人,你的答案是什么?
道长且阻,慎思慎行。
不虚妄不盲从不气馁,听从内心真实的声音,一切都由自己决定。
共勉。
谨以此文致敬永远的“动画巨人”宫崎骏
宫崎骏的动画《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国内上映。
这部作品被许多观众评价为并不是那么好理解。
通过现实、梦境和异世界的复杂意象所搭建起来的作品本身确实暗含着不同层面的隐喻。
虽然这也是我们在宫崎骏的作品中惯用的一种表达方式,但这一次用近50分钟时长来细致刻画主人公所处的现实世界,并且在不同意象和符号之间似乎不能形成通畅的联动,隐喻略显晦涩,甚至有些支离破碎,却是比较罕见的。
本文尝试提供一些解读的入口。
需要说明的是,这不是一篇完整的影像分析,而是一个观看笔记,旨在为更多观众提供理解的坐标参考。
一、牧真人眼中的日本正如男主角真人家中的庄园格局所呈现的那样,人所居住的宅邸与通往异世界大门的塔被一个池塘所隔开,这也在暗示现实世界与异世界之间互为镜像的关系。
因而,了解牧真人及其家人所处的生活环境将是我们打开本片多重隐喻的钥匙。
影片直接点明了当时的日本距离二战结束还有3年。
创作者之所以选取牧真人这样一位家庭优渥的男孩作为主人公,除了比较贴合宫崎骏本人的亲身经历,应该也和影片主要把批判矛头对准日本上流精英阶层有关。
我们在影片中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具有森严等级制并且贫富悬殊的社会体制。
牧真人的父亲作为一个军事工业的工厂主,依靠贩卖军队使用的杀人武器而得以积累了财富和特权。
而面对日本本土被军事轰炸的局面,他们也有能力举家迁往真人的母系家族所遗留下来的山间庄园,躲过战火。
他用车接送真人上下学,并通过为学校捐款来谋取孩子在学校的特权。
为了承袭来自妻子(久子)家族(一个自明治时代以来就掌握着知识和权力的富有家族)的利益,在妻子去世后,他也很快迎娶了久子的妹妹。
在平民处于物资匮乏的生活中时,真人一家甚至能通过特殊渠道获得各类市面上已经难以买到的生活物资——例如肉罐头和香烟。
在真人的眼中看来,父亲在道德上其实是一个极不光彩的形象。
也正由于真人顶着这么一个贵族“少爷”的光环,他在上学第一天就遭到来自乡下同学的侮辱。
但最终导致他被殴打的关键原因还在于他在学校所享有的特权:影片所塑造的学校教育体制在战争当中已经处于半瘫痪的状态,教学荒废,乡间学校的学生们必须参加“增肥增产”的义务农业劳动——粮食都被国家收上去用来打仗了,普通民众只能饿着肚子,一边在各种机制中被动员进行更多生产。
而真人则不需要进行这样的劳动。
一方面,从东京来的孩子当然没有田间经验;但另一方面,这暗示父亲已经和学校打了招呼,使他免除了这项义务。
我们注意影片在处理真人被殴打时的画面——这是一个大远景,我们只能看到被推倒在地的真人,和从田间围上来群情激愤的同学。
观众不能听到他们的争吵。
如果我们不能出于自己的道德对事件的起因进行补充,那么我们将不能理解接下去发生的十分重要的一组画面。
那就是真人的自残。
实际上这是一个拥有特权的少年在被揭穿后所产生的愧疚感和对特权身份的否定。
自残所导致的伤口也使得他可以逃避面对现实的不堪。
对于那个年纪来说,没有直面阶级身份所带来的错误的勇气和能力,是很正常的。
直到今天,个体也尤其难以应对社会结构性不公所带来的普遍创伤。
从这一点来说,真人成长的催动力产生在影片非常初始的阶段,远在进入异世界之前。
学校争吵和自残使得他很早就去面对优渥生活与良心谴责之间的矛盾。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矛盾的揭发并不必然导向真人的成长。
在此之后,父亲和母亲所分别代表的不同启示展开了争夺。
父亲所代表的解决方案恰恰来自当时的日本主流社会,即强者压榨弱者,利用暴力来维持统治。
父亲与当时街头涌动的军队所代表的战争体制是一体的。
这也是真人身穿海军服、制作弓箭来应对苍鹭的效仿对象。
通过将飞机挡风罩呈现为棺木,宫崎骏完成了对过去飞行器迷恋的自我批判母亲虽已经在战火中去世。
但母亲的启示仍然通过书本传递给了真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宫崎骏年少时所阅读的作品。
该书通过一个成人和少年的书信对话来达成沟通——这是一种平等沟通以进行知识交换的相处方式。
这个启示直接促成了真人决定去寻找出走的夏子(母亲的妹妹,自己的继母)。
给予真人这种启示的还有异世界里的雾子,我们在后面会提到。
值得注意的是,真正指导真人成长的都是女性。
在此后的影片中,两种不同的启示一直在与不同角色的关系中对真人进行着拉扯。
我们可以有更多细节的分析,但在此无需一一点明。
二、异世界三层结构对《神曲》的反写接下来我们进入到隐喻的部分。
一些观众认为很难理解异世界的设定,一方面可能确实是由于我们对二战期间的日本本土状况感到陌生,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宫崎骏有意将异世界与但丁的《神曲》进行了对写。
因而,动画的很多设定可能在对照《神曲》写作的基础上才可以被更好地解释。
首先要提及由塔进入的异世界三层结构。
在塔的入口写着引自《神曲·地狱之门》的那句话:“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神圣力量创造了我)。
这里暗示真人和老人雾子即将经过苍鹭的引导进入到冥界——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神曲》中,但丁经已故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引导游历了地狱和炼狱,又经贝娅特丽斯引导进入天堂。
而影片则让苍鹭带着真人来到鹈鹕和雾子所在的海以及鹦鹉所在的塔,又由火美带着真人来到大叔公所在的创世之地。
这里无疑形成了对写。
但从关键的设定来看,影片却对《神曲》的三层结构几乎形成了反写,从而产生了极大的讽刺感。
维吉尔在神曲中原本象征着古典时代的理智和哲学(这也是欧洲文艺复兴者后来想要复兴的精神来源)。
但苍鹭却被塑造为一个善于说谎、不可信任的形象,在影片中成为欲望和矛盾的化身。
这里形成了第一处反写。
(苍鹭与少年的关系也确实值得探究:真人如何与矛盾相处,结伴而行,决定了他是否真的可以获得成长。
此外,苍鹭喙上的洞与真人头上的疤痕也暗示了他们之间的隐秘关系——只有通过确认和否定才能处理矛盾。
)
而出现了鹈鹕、哇啦哇啦和雾子的海,则是地狱的反写。
神曲中地狱是一个惩罚罪人的地方,这些人由于不理智而走向邪恶,必须接受永远的刑罚,不得升入天堂。
但在影片的海中,亡灵们反而是在接受着救赎。
这里也成为转生的地方。
不但如此,这里的亡灵主要由弱者组成。
戴着农夫帽的饿鬼象征那些从事生产却不得食的劳动者(日本近现代史上确实发生了多次米荒)。
成为年轻人的雾子则是捕食者和分配者。
即便是鹈鹕也是由于被欺骗和饥饿而不得不残害其他底层民众——苍鹭所赞扬的“高尚的鹈鹕”,是那些进行自我忏悔的人。
而在神曲中的炼狱山,人们经过悔过,洗净恶就可以升入天堂。
影片中的鹦鹉塔也确实是一个上升的构造,但象征着军事独裁统治者和其军国主义狂热支持者的鹦鹉却并不是通过忏悔上升,而是试图通过武力夺权来实现上升的。
鹦鹉国王进入到影片中大叔公所在的创世界也并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是寻求个人成为世界的主宰者。
当鹦鹉们在前往创世界的途中经过花果繁盛之地时,这里似乎是神曲中描写的伊甸园。
但讽刺的是,最先进入伊甸园的恰恰是制造战争罪行的鹦鹉——这里伊甸园似乎被赋予了二战中受侵略和殖民的各个地区的意味。
上升结构的鹦鹉塔
鹦鹉经过伊甸园即便是创世界和大叔公也并不是真正的天国和上帝。
正如影片所说,创造世界所用的石头本身是邪恶的,被污染的。
大叔公也并不是那个祂,而是现实存在过的统治者和秩序奠基者。
他并非无所不能,能力来源于天外飞石,也面临着旧秩序的崩塌。
最终也恰恰是他经历了存在的灭失,即便是鹦鹉也得以回到现实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最关键的是,他的后裔(真人)实际上拒绝了天国的救赎,而是选择返回动荡的人间。
综上,整个异世界的三层结构基于对《神曲》的反写,并且在实际上被宫崎骏以一种社会统治的阶级结构形式非常明确地转写出来。
真正的罪人(最高统治者和军官)并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躲在最高处,享受最好的生活。
无辜的和可以被宽恕的人(底层劳动者)却承受了苦难和代价,接受刑罚。
受苦不是由于有罪,而是由于被压迫。
这确实是用左翼思想对一部西方文艺复兴经典所进行的颠覆——从影片的另一层政治隐喻来看,这种反写似乎也表露出对开启西方思想现代性的理性启蒙这一精神实践的质疑。
我们知道,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中心,恰恰也是两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场。
但丁为之揭开序幕的那个现代性秩序——以科学、理性、进步等为普遍价值的启蒙精神,究竟会导向什么呢?
在宫崎骏看来,这些都可以导向暴力。
而这种质疑无疑也根植于以西方为师的日本现代化道路的失败上的。
这是我们下面要说到的。
三、对日本近现代史的恶政隐我们最终来到本土政治隐喻的部分。
影片对一些关键性的隐喻其实给出了直白的明示。
例如异世界的鹦鹉无疑是军国主义者的象征。
创世者——大叔公作为遭到黑船事件(天外飞石的隐喻)刺激而推动了明治维新的日本近现代秩序构造者(天皇只是参与者之一)。
这已经被很多解读提及。
其它一些异世界角色相对费解。
但同但丁把自己所处时代的政治角色放入作品一样,宫崎骏也进行了这样的尝试,只是并没有如但丁那样点名道姓——影片的篇幅也不可能容许他这样做。
例如由真人去世的母亲所转化而成的火美,如果联想到她大概的生卒年,以及去世前已经重病缠身的健康状况,确实可以将她视为推动了日本大正民主化的自由民权力量的隐喻。
这里需要先极为简短地说明日本从明治、大正到昭和三个时期的本土政治势力。
明治天皇与维新派贵族废除幕府统治,确立了君主立宪的政体,现代民族国家秩序逐渐建立起来,而主张君主和国家一体的“国体论”也开始出现,这一点为我们所熟知。
这一时期也开启了以西方为师的技术革新的转变。
而后继位的大正天皇在位时间(1912-1926)只有短短的14年而已,但大正时期所确立起来的议会政党政治体制一般被认为存活到了1940年代初。
在大正德谟克拉西期间,由于天皇羸弱,民权兴起具有了空间。
于是在明治所奠基的立宪体制下所逐渐形成的文官政党与掌控军部的地方藩阀势力(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军官)进行斗争,获得了短暂的胜利。
在短短十几年里,发生了反对藩阀垄断政治、扩大平民选举权的护宪运动,诞生了第一任由平民担任首相(原敬)的内阁,并兴起了大规模工人和农民运动。
所谓“国体论”也产生了松动,甚至遭到进步知识分子的抨击。
但大正民主仍然被军部夺权、日本滑入军国主义道路所终结。
这里最终的标志性事件是1940年右翼首相近卫文麾成立大政翼赞会,并解散所有政党,试图效仿当时的意大利和德国法西斯实现“一国一党”的目标。
很巧,大政翼赞会的标志也有一只鸟在影片中,火美遭受鹦鹉的镇压和囚禁,可以视为进步派知识阶层逐渐被军国主义者所清理的一个隐喻。
而鹦鹉吃人并分食,则隐喻现实中军国主义者(也包括受到军部支持的一些民间右翼暴力团体如血盟团)通过刺杀、暴力政变等方式来实现政权的更迭。
虽然火美所代表的政治势力在情感上得到了宫崎骏的肯定,但并不是全盘接受。
火美通过向天空发射火焰来驱逐鹈鹕,但仍然无法避免误伤哇啦哇啦,似乎表达了宫崎骏的态度:任何一种暴力都不能避免对无辜者的伤害。
而历史上即便是较为进步的立宪派内阁政府,借助国家机器的力量,仍然无法避免对底层民生造成损伤。
(实际上,早有日本学者批评“大正民主”的统称容易让人忽略该时期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发展以及与昭和时期的联系,也容易忽略这种“民主”同时意味着该时期对无政府主义团体、共产党等左翼政党的镇压和非法化。
而宫崎骏的隐喻空间似乎并不能容纳这些矛盾之处。
)
但对国体论的批判确实很好地在这部作品中呈现出来。
两种不同势力围绕国体论(核心是天皇与国家、人民的关系)的争议以一个具体场景被暗示。
日本将公元3世纪到公元592年的历史称为古坟时代,是由于这一时期的统治者喜好营造大型坟墓——比如推古天皇时期的石舞台古坟。
在这个时代的末期,统治者借助律令逐渐建立其中央权力。
因而影片中夏子所处产房背后的石墓,应当是皇道的象征。
石舞台古坟(这种古坟也被称为“支石墓”)产房帷幕上所织绣的图案是一只闪着金光的鸟在水边,则似乎暗指第一代神武天皇的建国传说:一只突然出现的金鵄帮助天皇的军队战胜了敌人。
这里可能也在揭示二战期间军队中皇道思想的来源:军队最高统帅是天皇,军人为天皇的荣誉而作战。
产房里所悬挂的纸垂很明显来源于日本神道教中用于神坛祭祀的御幣。
这些被串在注连绳上随风吹动的御幣不仅蒙住了夏子和真人的眼睛和嘴,而且像尸布一样将他们紧紧裹住。
这里是在抨击自明治时期将神道国教化、与尊崇皇道合一的统治政策(“国家神道”)。
而待产的夏子(战时日本的隐喻)即将要作为祭品被献给石塔的主人。
当火美试图请求石塔背后的统治者允许自己将夏子带走时,她立刻遭到了来自石塔主人的惩罚。
影片在暗示,所谓天皇至上的国体论与直接将日本引入战争的军国主义者是共生的。
因而,当真人进入产房,火美试图与石墓的神明进行对抗时,他们就触犯了鹦鹉的禁忌。
而大叔公所建立的明治体制:皇道、神道思想贯彻于国家、民族和军队等现代性秩序的各个方面当中,使得民众丧失权力,并成为战争的代价。
这里的表达其实是非常激烈的,在宫崎骏以往的作品里也从未有过。
四、希望与矛盾在一系列激烈的批判和警示以外,影片也寄寓了宫崎骏本人的一些希望。
例如异世界中的雾子就被赋予了诸多反思现代性的品质。
真人在现实世界中原本是一个不从事劳动、享有特权的寄生者,但通过雾子(在现实世界中是一位女仆)的教育,他学会了与人合作劳动。
同时,雾子作为异世界第一层中的存在,她的工作实际上是重新分配食物。
需要注意的是,雾子所从事的基本是手工劳动,而非介入工业机器的劳动。
当经过沉没的大型船只时,她表示那些“不过都是幻象”,这里再次点明了宫崎骏对技术拜物教的反感(这一主题贯穿于他的作品序列,典例如《幽灵公主》)。
因而对于宫崎骏来说,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进行劳动安排和物质分配,而不是技术进步。
对雾子另一些重要的身份交代同样是通过符号显现出来的。
例如雾子的穿着是苏式头巾、日式和服与现代阔腿裤的结合,一方面便于行动,另一方面暗示她所受到的多方面影响。
而住处墙壁上挂着的连衣裙可能在暗示她和真人一样同样出身于特权阶层(可能是日本华族),但后来放弃了自己的身份。
船上的黑红条纹旗则几乎明示了她的政治观念——她是一个无政府社会主义者(呼应了《红猪》)。
在宫崎骏看来,这些不同的理念可以很好地兼容在一起,而不是简单地拼贴,尽管也会有矛盾的地方。
如果我们熟悉他的过往作品,会更好地理解这一点。
但这里不再赘述。
而对于真人来说,当他拒绝接替大叔公的工作用石头重新构建一个世界,也就意味着他彻底拒绝了作为精英阶层运用权力自上而下构造世界秩序、替大多数民众做决定的那种知识实践方式。
这最终反映了宫崎骏本人的政治趣味。
再一次,矛盾的是,宫崎骏大概很想向观众传递大灾难即将到来,而人类很可能重蹈覆辙的忧虑。
这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当今的世界在长达十余年中已经陷入到不断累积的危机之中。
如果将宫崎骏视为一个目睹了二战经过并遭受创伤的老人,不少人应该更能够理解他在这部“最后之作”中急于向人们预警的心境。
一味地排斥集体叙事,并不会使得统治结构自行崩塌,还可能会使得人们失去应对灾难的能力。
但作为一个他所属时代的知识体系构建者(大叔公的一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放手。
他没有能力解答这个世界的问题,只能留下遗言。
最后还是以希望作结。
在影片中,真人所阅读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扉页上印着米勒的《播种者》。
实际上,这本书书名的直译应该是“你们想怎样活下去”(感谢朋友的指点)。
我们面临的也许不光是个体的选择,也是整整一代人的选择。
而影片里的母亲似乎在说,即便灾难已经到来,我们仍然需要交朋友,走下去,去播撒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在动漫论坛爬了一堆剧透,感觉就是一个话题更宏大但是叙事更混乱的《千与千寻》。
但是突然看到了一个解读,让我完全震惊了。
先简单介绍一下剧情梗概:主角是一个生活在二战日本的小学男生,家里是飞机厂。
之前母亲因为美军轰炸死了,主角就跟着父亲一起疏散到了母亲的老家。
父亲娶了母亲的妹妹,所以小姨就成了男主的后妈。
情绪低落的男主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白鹭,它说可以带男主去幻想世界见去世的母亲,男主想去但是屡次被家人阻止。
后来继母被神隐消失了,白鹭就带着男主也进入幻想世界去找继母。
在幻想世界男主遇到了年轻时的母亲和继母,还遇到了住在里世界的鹦鹉。
经过一番冒险后,白鹭带着男主找到了创造幻想世界的人,也就是男主的叔外祖父。
很多年前,一颗陨石掉到地球上,被叔外祖父发现。
这个陨石可以给人类超能力,让人创造一个没有时间的幻想世界。
叔外祖父创造了一个美好的幻想世界,并居住在其中,外人以为他被神隐了。
男主母亲小时候也曾经神隐过,所以才能与现在的男主相遇。
叔外祖父告诉男主,他创造幻想世界的时候,因为心底怀着恨意,所以创造的世界并不完美,很快就要崩塌了。
现在男主应该继承这个事业,重新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
男主拒绝了,他说自己心底也怀着对世界的恨意,不可能创造出没有仇恨的美好世界。
这时鹦鹉跳出来,说不靠你们这些外人我也可以拯救世界,它接手改造幻想世界,结果导致幻想世界彻底毁灭。
男主母亲返回过去,男主带着小姨回到现实,并忘记了幻想世界发生的一切。
如果光看这些,其实也还好,无非是有点无聊。
但是在动漫论坛看到别人的一句话解读让我彻底绷不住了:“陨石代表美国,幻想世界代表日本,日本靠着美国的力量变成现代国家,过上了和平富足的生活,然而日本人心底却怀恨美国当年打败过自己,导致战后的日本始终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战后出生的鹦鹉认为日本已经强大了,可以超越美国重建秩序,结果在贸易战中被美国彻底击溃。
男主代表了失去的20年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抛弃了泡沫时代的幻想,重新开始建造日本。
”这段解读要是让押井守看到怕不是要直接抄走开新作了。
人生电影,回望人生。
时至暮年,宫崎骏再度迎来人生高光,北美颁奖季零出席,却依旧屡屡折桂,更是二度摘得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羡煞旁人。
近期戛纳也将首次把荣誉金棕榈颁发给一个团体,“以宫崎骏和高畑勋为代表的吉卜力工作室,以充满诗意、人文关怀和环保理念的作品征服了观众。
”许多人谈及此片都会用看不懂、深奥、晦涩、不理解、复杂、耐人寻味等词形容。
我亦带着复杂的情绪观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影片。
观影的过程中几乎全程都在带着我仅有的近现代史知识储备去分析这个隐喻、那个指代,直至影片结束,我仍沉溺在自我的拉扯中,苍鹭意味着什么,舅公代表着什么,“学我者死”又该如何解读……其实都不重要。
享受电影就好了。
就当这部影片没有任何隐喻,只是通过有些跳跃的方式呈现一个充满绮丽想象的冒险故事。
只需带着双眼去享受精湛的想象力与风格显著的美好画面。
解读隐喻的方式有一千种,战争也好、改革也罢,从来不是一道有标准答案的习题等着你去得分。
无谓你是否能理解所谓隐喻,或许孩子们都能看得懂,只是大人们过分在意罢了。
知道的东西多了,意识难免被干预得不纯粹。
这部电影并没有违背其为孩子们做动画的初衷。
一、 必要的铺垫进入到异世界才算是正片的开始?
有人觉得节奏拖沓,叙事近半才切入正题正式进入到异世界。
但其实影片从来不是为了猎奇而呈现奇观,进入异世界前对各种人物立体的描绘十分有必要,没有废笔。
通过简单的对话带出父亲的背景和形象。
雾子亦在一众婆婆中跳脱了出来,更为有效地与后来异世界中的剧情进行伏笔铺垫。
还有夏子阿姨剧情深处需进一步揣测的情绪与对真人进入异世界前精神状态的深刻描绘都颇为重要。
其中最为必要的则是真人与苍鹭之间的几次斡旋。
苍鹭抛出母亲还活着的线索引诱真人进入圈套,而夏子的拦截令苍鹭狼狈窜逃。
夏子也在几次周折中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继而做出奉献自己的小孩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
真人距离进入异世界只差临门一脚,而孕中夏子的飞箭精准、出手果决,及时阻止了苍鹭的诡计,可见夏子与苍鹭之间的冲突并不是因真人的到来才开始的,他们之间存在着一段长时间的拉扯。
在后面的剧情中也可以看出,夏子肚中的孩子是舅公与鹦鹉王明面上的契约,而说服夏子带着她肚中的孩子进入异世界的产房同样是一个给到苍鹭的难题。
夏子的意志颇为坚决,或许仅一个姐姐还活着的消息并不能够吸引她舍弃现实的生活进入未知,在与苍鹭的对抗中,几乎是她坚决地占据了上风,而无从入手的苍鹭也无可奈何地消停了一段时间。
直到真人的出现,将这种平衡打破。
苍鹭屡次引诱真人,夏子也一次又一次担心真人的安危,继而在沉重的抉择压力下身体亦难以支撑。
夏子选择将自己与自己腹中的孩子留在地狱世界,以此保全真人留在真实世界。
可当她在异世界看见真人的时候她十分愤怒,因为她与苍鹭达成的协议是她来这里而真人留下且不再骚扰他,没想到他们还是背弃承诺,把真人带到了这里。
协议被撕毁,令夏子感到愤恨,如果真人不能重返真实世界,这样一来她耗尽心血的纠结与抉择全都白费了。
她脱口而出说自己讨厌真人,虽说是为了驱赶真人离开,却也同样是真实心声。
真人隔绝自己的内心,令她倍感苦恼。
她以一家女主人的身份迎接真人时,所做出的部分行为颇值得玩味,不管她有无考虑到真人的感受与体验,人们首先都是想到自己的付出与努力,所以她对真人多少还是有些伤心的。
真人对她的态度亦是致使她决心前往异世界的因素之一。
回到进入异世界前,彼时真人正在阅读母亲送给自己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本书,在阅读一半的时候因夏子阿姨失踪而停止阅读。
不得不赞叹自处剧情的巧妙与准确。
这个时候进入异世界真是再妥当不过了,人生伊始总是受他人影响而筑建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而自己真正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答案不在书中,剩下的过程与答案要靠自己的双脚去丈量、用自己的双手去实践。
所以故事从这里开始分割,非常合理。
二、 母亲的拥抱“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隐约觉得能见到她”。
“母亲”一直是宫崎骏作品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情感载体。
在他的作品中母亲可以是任何一个充满爱的力量的女性角色,《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坚强善良的苏菲、《魔女宅急便》中勇敢美好的琪琪……他在许多经典角色的身上都融入了其母亲的性格特质。
他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一次又一次通过母亲的双臂给予自己爱的力量,填补自己渴望被爱的沟壑。
《悬崖上的金鱼姬》中帮助宗介的轮椅老太太,她将宗介揽入怀中,一个极为溺爱的拥抱。
《龙猫》中的母亲虽长期住院,却有力气可以起身给与孩子充满温暖的怀抱。
……对母亲的思念与遗憾在其作品中屡次重现。
而本片则尤为凸显。
影片开片既是整个故事的核心源头——母亲逝去。
因为一时情急脑袋没转过弯来,在知悉噩耗的时候折返回家更换衣物而错失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真人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转折。
人物的自我封闭与悲伤也深深地扎进其思想。
而宫崎骏本人经历《鲁邦三世》的票房失败,一度被业界唱衰,他急需一个新的机会证明自己,是铃木敏夫慧眼识英,给到宫崎骏这个难能可贵重新出发的机会,而就在他重投入一切经历制作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时,母亲美子骤然离世,而宫崎骏亦未能得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成为而后他的一生之痛。
这样的遗憾一直缠绕着他,而火美的出现却是如此轻盈、坦然地淡化了他的遗憾。
我们看见年轻的火美洋溢着勇敢、善良、坚强、毅然,给到真人许多的帮助和关爱。
他们多次拥抱,一同携手同行。
在异世界中以这样的形式与母亲重逢,隔绝时空的拦阻。
遇见火美前后的真人,他的性格与力量对比颇为明显。
被爱治愈的人才能勇敢拒绝无谓的诱惑。
真人与年轻的母亲多次充满慰藉力量的拥抱,或许亦是宫崎骏缅怀遗憾的某种具象寄托。
“我不怕火,能剩下你是我的荣幸。
”这便是坚实而纯粹的爱的力量。
三、 对父亲复杂的情感战争对人的影响固然深远,但并非战争这件事本身对人能产生深刻影响,而是因战争爆发继而逐步波及到自身周遭的切身感受。
宫崎骏的童年正是在二战中度过。
父亲为军用飞机工厂而忙碌,谈论的话题大多与战争、军用飞机相关。
自从亲眼目睹了自己生活的环境因战争侵略而满目疮痍,他才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残忍与可怖。
这也使得宫崎骏自幼十分厌恶战争,甚至为自己是日本人而感到羞耻。
从事军备生意的父亲因战争而将事业推向高峰,但父亲却也并非脚踏实地,他雇佣业余女工,通过金钱买通关系将瑕疵品成功售出,这样的父亲对宫崎骏而言是一个复杂的形象。
影片中母亲的形象在塔内塔外用不同的手法进行描绘与诠释,且不止用一个人物地形象进行性格临摹,与之相比父亲的内容则就单一多了。
原因在于前半部分父亲出现的场景中,几乎完整地诠释了父亲地形象,没有废笔。
真人的父亲富有干才,他审时度势,目光敏锐,他的这些优点却全是助长战争焰火熊熊燃烧的干柴。
同时他又关心孩子、体贴妻子。
在一个因战乱而物资匮乏的年代,父亲轻易能得到一堆在当下难以获取的稀有物资,而且也并没有将这些稀缺资源视若珍宝,而是十分平常地交给一种仆人,其实力可见一斑。
真人的父亲豪爽外放,送真人上学的第一天他想着的是开好车送真人上学,让他威风威风以此帮助他和同学们处好关系。
可事实是在这样一个枪林弹雨的年代,人们温饱都是难题,普通民众只会嫉恨发国难财的富有商人。
真人亦因此遭受挤兑。
他却又能在得知真人受伤的时候放下手上的工作火急火燎地冲回家中,关心真人伤势的同时也想着要为真人出头。
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父亲形象,虽然有些大条也并未真正走进孩子的内心,但不能否认他对家人的爱。
虽然最后真人父亲想到的解决办法是给学校捐一笔钱,令人哭笑不得。
影片中的父亲形象也可以说是宫崎骏作品中少有的如此丰富的形象。
可以说是采用了一种明褒暗贬的形式,用仅有的一些出场,将父亲鲜活且立体地呈现在自己的电影世界当中。
他敬爱父亲,却也审判父亲。
四、 自我致敬“毁掉前十三块积木,然后随意拾起第十四块,这真是一种非常潇洒的创作态度。
”——豆瓣知名影评人@一级特工你看他的创作思路是如此洒脱,甚至反映到影片之外,不作任何宣发,仅凭一张海报去与观众沟通。
或许这是大师才有的底气,但亦是一种超脱的境界,旁人难以企及。
把复杂的隐喻留给观众,把轻盈的故事留给自己。
真是狡黠又有趣的老头。
进入到人生的这个阶段,大师们总会想着要回望一下自己的人生。
近几年这类作品便不少,比如《造梦之家》、《贝尔法斯特》、《阿波罗10½号:太空时代的童年》、《世界末日》等。
他将生命中许多重要的人都放在了影片中某个具体角色的身上,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角色——苍鹭,该角色既是以宫崎骏的人生好友铃木敏夫为原型而创作的。
代入了他们之间充满趣味的互动与关系。
这部影片又可称为是宫崎骏以往作品的大合集。
也有人解读真人的舅公用来搭建异世界的13块积木,刚好对应宫崎骏的十三部作品。
我们在这部影片中看到了与《千与千寻》类似的奇异冒险、相似的婆婆们、共同具备攻击性的纸条,神似《魔女宅急便》中琪琪的火美、与《悬崖上的金鱼姬》中的宗介性格相似的男主角……这些都能算是宫崎骏有意为之的彩蛋,等着曾经走入过他的电影世界的人们去发现。
谈及宫崎骏你的脑中闪过了哪些关键词?
动画电影大师、为孩子们做动画、反战、环保、坚持手绘、吉卜力……还是一部部足以载入影史的经典:千与千寻、幽灵公主、天空之城、哈尔的移动城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部宫崎骏,不论你是否真的走进过他的电影世界,都有一处可以让你短暂找到远去的童真。
最后让我们一起欣赏牛班成员的优质短评吧一级特工 / 98.8/10,拒绝成为看似超脱时空实则被阴影反制的傀儡,只愿在伤痕累累中活出尽量接近本真的人生。
叶底藏花 / 7进入异世界之前倒有几分恐怖的感觉这里面,异世界里的鹈鹕、鹦鹉除了暗含的隐喻之外倒也蛮富有想象力。
只是我确实没看见以往宫崎骏那种鲜活的色彩,或许只是想表达的东西太沉重。
老实讲,我确实不太喜欢,也无感。
要丸 / 6对于老爷子来说,每一次的隐退都是“狼来了”。
但在看完这部作品之后,我坚信,这是他的封笔之作。
极致自主化的私电影,比起说是警醒大众,更多是对自己的补完。
在元素方面,可以说是宫崎骏集大成之作,设定处处可见前作的集合;但在叙事方面,宫崎骏又一反常态,带来部风格截然不同的全新之作。
改编于自我心路历程,又在精神层面链接著名图书《你想活出怎么样的人生》,用充满隐喻的手法让两个世界互文,以此表达强烈的反战意识和生命哲思。
但在符号堆砌中自我意识过剩非常明显,支离破碎的段落拼凑中也很难让大众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这部片子也注定是老爷子两极分化评价的争议之作。
沩 / 8仍然是最熟悉的少年冒险叙事+反战思想,电影给出一座充满各种象征的符号塔,在各种细节上都能看到很多过往作品的影子。
电影像是一种宫崎骏对自己人生的反思和见解,他解构并重建了自己,而异世界的崩塌时能深深感受到他的告别。
看电影时想了许多剧情的隐喻,回过头再想或许其实很简单: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诚实面对,即便千疮百孔,也勇敢去追求和热爱。
芝士汉堡 / 8.5用奇幻的外壳包裹着私人化的万千回忆,用真挚的笔触勾勒那几近完美的瑰丽世界,浓烈的情绪感召让我们迷醉于美好与残酷共吟的一曲绝唱,沉重的议题从抛却的肉身轻盈托出羽化成仙,无序即是真实,多义即是选择,是童话也是寓言,是重生也是毁灭,人生在世我们皆是飘摇的浮萍,现世的恶意不绝于耳也更不堪入目,成长的代价是摒弃过往只念前方的决绝,驻足温柔的乐园却游荡着无归的亡魂,矗立的高塔到底是诅咒还是福赐?
拥抱的当下到底是迎接还是告别?
几点奔马 / 8梦终究是梦,要醒的。
少年终究要长大,总归要独自面对此后破碎、愚蠢、丑陋和邪恶的现实世界。
但我知道,一个颇显丧气现实主义的结尾,意不在将之前的梦打破。
而是在唤醒意图以梦麻痹的我们。
只有敢于正视惨淡的人生,那么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亲切的昊子 蛮复杂的观感,仍是想象力爆棚的少年冒险、反战内核、努力重生的配方,但这次前期进入主题太慢,过于意识流,留白过多导致设定上没有对应和解释,在意象和符号上有着极强得多义性,只是对普通观众不太友好。
看到最后,想起舅公的寄语和母亲的坚持,戏里真人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了,戏外结合片名以及作为宫崎老爷子的收山之作,多少有些感动和感慨。
tangerine / 8真不能违心说好看了,确实是宫崎骏最差的作品。
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故事为什么花了一个小时才步上正轨,后面对于世界观的营造也并没有宫老那种手到擒来的感觉,更像是什么初出茅庐的致敬者。
这部封笔之作只能说是一位老人的敦敦教诲,他太想把自己的人生感悟分享给观众,反而忽视了动画返璞归真的真谛。
虽如此但最后,谁又没被那番即使满目疮痍,也要回到世界的话感动呢,这才是他经过那么多年之后,还是会想要过的人生吧,以此句得以封笔,倒也算圆满了。
倚风帘 / 8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小植野 / 7用前部分不断的闪回来交代真人对母性的执拗追求,战争夺取了他的母亲但又同样地赐给了他一个母亲,对一些曲折苦难稍显随意的刻画,却在直观的混乱面前大笔书写,每一次振翅掉落的羽毛和行进时惹上的泥泞都极尽描绘。
无法忽视那些模糊不清的文本和从未如此丰富的意象表达,可解读空间很多但却只在最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回归了一如既往的,由冒险的闯入开始,从坍塌的建筑结束,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好奇与童心,而更多是自发性的责任和对他人的体谅,而无论怎样逃避倒刺的荆棘,乌托邦都只是一个承载愿望的梦幻。
𝓙𝓸𝓴𝓮𝓻 𝓐𝓲𝓻𝓭.🌈 / 8最难懂的一部宫崎骏,既然作为总结作,索性直接意识流,私人化,放任世人去解读 墙内的世界固然美好自由,墙外虽然破破烂烂,但那才是真正要去走的人生落日数羊 / 8感觉是至今为止所有作品元素的一个大合集/回顾(战争背景、异世界找家长、城堡任意门、火魔法),真的很像作为生涯总结的谢幕之作。
意识流画面和符号化设定非常多,故事很难整理出一个明确的核心思想,能解读的部分感觉可以写成一本书…… 我觉得每一个世界/关卡都很像照亮主角的一面镜子,冥界里将死的鹈鹕揭示了一个所谓生存法则里的“恶”的真相,产房里夏子的“恶语”让真人认识到彼此内心里压抑的负面情绪,然后在最后的创世积木面前,真人终于面对了自己心中的“恶意”(我感觉战争背景也是一种恶……)。
“你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其中一个分歧可能就取决于人们如何看待和面对他人与自我的“恶”。
很好奇为什么这次异世界角色形象选择了鸟!
btw,那几个流动效果场面的作画真的好好看!
八爷的新歌好好听快release!!
MinamiFans / 8我们遇见不同时空的彼此并热烈相拥,任由这星系坍缩。
扶不起先生 / 10看了念想很久的电影,心情愉悦到用爆炸来形容,想去述说很多很多的东西,但回想起当时读《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收获的感悟时,矛盾的心结瞬间豁达开朗,宫老是我人生中的纽斯,《苍鹭与少年》开始让我不断反思,以本心去出发,逐渐充实自我,所有复杂的情绪到此刻都达成和解。
诸君,我们人生的路才刚开始,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感受和拥抱这个世界吧。
最后要感谢后排的男生,他勇敢的阻止了前排迷之摄影的女生,去电影院不以感受电影为目的一切行为,都是在亵渎伟大的人类艺术。
SebMia / 8即使再糟糕的时代,都有它美好和值得留恋的地方。
因为它是赋予你生命的时代,它是见证你成长的时代,它是你孕育生命的时代,它也是你生命消亡的时代……即便你对自己所处的时代有再多不满,也请努力过好身在其中的每一天,因为它是见证你存在的时代。
理易封 / 6最开始以为是宫崎骏版的潘神迷宫,后来以为宫崎骏看完心灵奇旅不满意自己亲自下场,最后才看明白原来是说都别特么总学我,“未来是你们的”!
看很多人说隐喻,我咋感觉都很直白啊,我可能真没看懂。
鹈鹕和鹦鹉所代表的人我看懂了,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这两个意向。
🌈raymexic / 6想法是精彩的、美丽的、深刻的,但呈现是老套的、无趣的、干干的。
整体上确实很像是宫崎骏对自己职业生涯的一次总结,各种与他前作息息相关但又别具匠心的元素构成了这样一个与梦有关的奇异故事,某些桥段上确实还是有一定的力量。
但这样的一个“概述”式电影真的缺乏了能吸引人的东西,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哐哐当当一闪而过,主题上的表达也在极度意识流的传递中显得含蓄到让人无法理解,实在是叫人失望。
mdr skywalker / 9.5那个戛然而止的结尾其实就和男主读母亲留下的那本同名书籍一样,没看到结尾恰恰意味着宫崎骏老爷子想让观众自己来书写,那些用梦构筑的美好过去,终究像那个摇摇欲坠的寂寞一样会崩塌,现实虽然肮脏不堪,充满谎言,但依然要好好度过。
wild life / 10人之将死的预言 看完回想,这一刻可能确实是绝唱了,无处不在的对死亡的预兆,无处不在的隐喻,没头没尾的元素呈现,宫崎骏走到他人生最后的时刻,他的思考与见解几乎贯穿了全片,以致于表达太过用力,结尾反倒戛然而止的开放式结局让人猝不及防。
异世界元素的运用几乎可以从任何角度去解读,日本近代史,二战战败,或者宫崎骏的自传,都是可以说得通的,而那个积木塔几乎承载了所有隐喻以及寓言表达的重量,最后塔的崩塌,意味着过去时代的终结,也是宫崎骏自己时代的终结,非常的唏嘘。
其实看完了我内心很难过,不过也很佩服宫崎骏,在这样一部作品里敢于说出自己创造的吉卜力时代结束了,世界的美与丑,要交给下一代人决定了。
Leooooo / 7.5其实无关于也没有必要一直纠结那些隐喻,不要把它们当成是意义复杂的符号,就专注于眼睛能看到的就好。
也不要纠结为什么是苍鹭,为什么是鹦鹉,就当一切都是恰好如此。
宫崎骏作为作者的态度一直都是很直白的,没有那些模棱两可的暧昧,在这一部中更是直给,现实世界已经满目疮痍,但是幻想的世界也并非是美好的乌托邦。
看似是二选一的选择题,但摆在面前的永远都只有那一个选择。
"学我者死"同样也是一语双关的预言,过往的时代已经落幕,未来这两个字该怎么写要怎么写已经是别人的课题了。
(plus,可以坦白有些晦涩难懂,但是如果这是你指责这部电影的由头的话,我只能说看不懂就多查查多学学)Fairy / 8宫崎骏创造的童话世界治愈了无数孩子的童年,这次,就“放任”他拍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吧。
对母亲的想念,对战后创伤的慰藉,陪伴多年的老友,都在那个幻想的门后面。
迟暮之年,我拆解掉亲手构建的城堡,在下一个世代重新活过。
奔兔吉尔 / 9成长的代价是你懂得越多,感动便越少。
starlight / 8大宝魚 / 9玛卡巴卡 / 9Gordon / 8秘境 / 8菠萝油 / 7Giden / 6 往期影评请看👉🏻 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13162905/?dt_dapp=1周限定片单请看👉🏻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4313316/
宫崎骏导演的最新作品《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下半年在海外陆续上映,作为宫崎骏的老观众,我第一时间就去影院看了。
其实第一次看完这部电影的感受和大部分观众是一样的:一头雾水。
后来二刷三刷,才逐渐明白了很多细节。
虽然宫崎骏之前的电影也有需要解读的元素,但《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依然可以说是最难懂的一部,不仅塞满了各种吉卜力风格的隐喻,甚至连一些关键的情节和对话都完全不加解释。
这也导致影片的评价相当两极分化。
这部作品中的众多隐喻绝对是理解故事的关键。
需要说明的是,电影里的众多意象都具有很大的开放性,一个意象可以同时从历史、导演个人经历、过往作品和时事发展作出不同的解读,但我是主要从日本历史的方向去解读的。
众所周知,宫崎骏是一名有明显左翼倾向的导演,联想到他本人成长的时代和电影中故事发生的时代,在我三刷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这部作品充满了对日本近代史的隐喻,后来渐渐意识到:这部电影就是一个日本近代化的寓言。
下面讲一讲我对这些隐喻的理解,希望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当然如果你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也不要被上面的评论吓到,即使抛开众多隐喻要素和一些比较难懂的情节,这个电影还是相当精彩的。
不仅画面和想象力还是保持了宫崎骏的一贯水准,电影的卡司也是非常豪华,所以极其建议去电影院欣赏一下!
当然目前在国内还没有上映,不过据说已经定档,2024年上半年就可以看到啦。
以下内容包含剧透,如果还没有看过电影,建议谨慎观看陨石/塔中世界:从明治维新到二战战败这部作品的主舞台,塔内的奇幻世界是由明治时代(1868-1912)掉落在当地的陨石改造而成的。
陨石造成了很大轰动,但没有人敢靠近。
大概30年之后,男主角真人的舅姥爷(妈妈的妈妈的舅舅)进入了陨石,沉迷于多姿多彩的幻象之中,下令改造成为故事中的高塔,舅姥爷进入塔内就此消失了。
这座塔崩塌的时间则是1940年左右(真人的妈妈1937年去世,故事发生在妈妈死后三年)。
在真人和塔主的对话中得知,这个世界的力量来源,也就是那块陨石,是一个黑色的舟状石头。
要理解这个塔的设定,就要从陨石开始说起。
黑色的舟状石块,可以与日本近代史开端的黑船事件相对应,剧情里也可以与真人之前用来伤害自己的石块对应。
明治时代之前,幕府控制下的日本坚持闭关锁国的政策,甚至比清朝的还要彻底。
1853年,从美国开来的舰队让幕府第一次见识到了欧美的坚船利炮,对日本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大概可以与鸦片战争对清朝的影响相比),史称黑船事件。
之后大约几十年的时间里,60年代的倒幕运动通过戊辰战争彻底推翻了德川幕府,(对应塔的建造过程死了很多人),让天皇重新掌权,之后的明治维新使日本思想与社会走向全面西化和工业化。
而日本这个近代化体系最终崩塌,也就是在日本战败后,也就是1945年,而电影的结尾,则正是战争结束,真人回到了东京。
由这一点出发,我们就有了解读的基础脉络:这个世界象征着近代化的日本,由从天而降的“黑船”陨石带来了最新的技术和思想,舅姥爷就是那批最开始想通过新科技将日本实现现代化的知识分子。
但这个过程中不仅造成了不少牺牲,最后更是让日本走向对外扩张,大规模战争以及注定的覆灭。
而真人刚进入这个世界时,雾子也说这是亡灵的世界,远处的那些帆船都是逝去的灵魂,而那些帆船代表着就是在这一过程中牺牲的无数的生命。
其实在塔中火美的房间,也能看到窗外有一个塔,和在现实中能看到的塔一模一样,预示着塔中世界和现实世界只是一体两面,回到现实世界也并不一定就是故事的结束。
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在1940年左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真人的父亲作为一个兵工厂的老板,在战争期间住着大宅子,可以搞到香烟和各种稀缺物资,毫无疑问是战争的既得利益者,真人去读的是海军学校,如果不出意外,真人想必会继承这一事业继续做一个靠着战争发财的统治阶级,就像在塔中世界舅姥爷让真人继承他的理想,继续维持那个世界一样。
毫无疑问,这也是真人绝不愿意选择的道路,但之前的真人面对不熟悉的环境,生活的改变,以及学校的霸凌等,并没有正面的反抗过,对继母的态度也只是沉默不语。
甚至还用石头自残,来逃避去学校等。
结局之后,真人还是要面对人生道路的选择,日本的未来,以及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关乎正义与邪恶的抉择。
但真人在塔中的冒险和最后放弃继承,带着夏子回到现实的抉择,对比起之前那个面对生活的改变和挫折选择逃避甚至谎言的真人,已经印证了他的成长。
鹈鹕:人类的贪欲
鹈鹕是男主角进入塔内世界后第一个出现的生物。
当时真人发现一个写着“学我者死”的铁门,门内的区域有一个巨大的墓碑。
这句话是从齐白石的名言 “学我者生,似我者亡”而来,我看到这句话能想到的就是宫崎骏在告诫后继者,也就是新一代的导演们,不要试图一味的模仿。
但从日本历史的角度出发,也可以理解为“学我者死”在暗示日本近代化中模仿西方文明的殖民扩张发展道路,导致覆灭的必然性。
铁门锁着的墓碑,就象征着危险的军国主义,一旦打开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注定会带来灾难。
ワレヲ學ブ者ハ死ス:学我者死正在男主观察时,一群鹈鹕从海边疯狂的冲上岸来,拥挤着把真人推向锁着的铁门,硬生生地挤开了锁,真人也被鹈鹕围住试图吃掉,鹈鹕后来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雾子给驱散。
鹈鹕下次出现,是在warawara(白色球状的可爱小生物)准备升空离开这个世界时,鹈鹕大肆捕食悬在半空中的warawara,后被火美射出的火焰给驱赶。
从一只受伤濒死的老鹈鹕自白中得知,这片海是“被诅咒的海”,没有他们可以吃的鱼,只能以warawara为生。
鹈鹕这个动物经常会和贪婪联系在一起,这里可以理解为被法西斯政权所蛊惑的,渴求日本帝国扩张的贪婪的人们,而这些人也反过来裹挟着日本这个国家,打开了军国主义之门,走向了覆灭的不归之路。
在这个象征着日本近代化社会的塔内世界中,其实不管是安家在殖民地还是加入殖民的平民,其实大部分并没有得到他们期待的利益,只能对殖民地的人民进行剥削。
火美向鹈鹕射出火焰时,也有很多warawara被烧到——战争不管对殖民地的民众还是日本的平民都是毁灭性的,不管哪一方都是受害者。
故事的结局中,塔内世界崩塌后,鹈鹕都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与鹦鹉都变回了正常的鹦鹉相对的是,鹈鹕在塔内就是正常形象,出了塔也没有任何变化。
破坏力惊人的军队在军国体系崩塌后就作鸟兽散,而人类的欲望则是不论是什么时代,什么社会都存在的,这可能也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一点吧。
鹦鹉:军队
追击苍鹭的鹦鹉塔中世界的鹦鹉第一次出现是在苍鹭带着真人寻找母亲时去到的小屋里。
之后聚集在一个像是工厂的,顶端连接着塔主所在地的建筑中,这些鹦鹉体格强壮,组织精密,极具攻击性,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且对鹦鹉王有着狂热的服从和崇拜。
他们极力排斥着男主角和火美这两个入侵者,象征着军国主义最重要的暴力工具—军队,而鹦鹉王自然也就象征着军部。
鹦鹉们第一次在小屋里没有成功吃掉真人,但在真人进入夏子的房间后又抓到真人和火美。
之后鹦鹉王带着火美前往塔主的空间与塔主做交易,以两人进入禁忌的夏子房间为理由,要求扩张鹦鹉的力量。
如果说塔主象征着主导了明治维新的天皇或统治者,鹦鹉王借着真人闯入夏子房间去和塔主“谈判”,就非常耐人寻味。
真人闯入夏子房间意味着什么?
鹦鹉王又为什么会利这一点作为筹码呢?
从表面上来看,塔主可能是想将夏子怀着的儿子培养为继承人作为真人的备选,而真人想要带走夏子无疑是会影响到了整个塔内世界的。
但从历史角度出发,就需要先了解一下日本近代政府内部的派系之争:在20世纪30年代军国主义正盛的日本,政府中出现了两个派别:“统制派”,受到德国总参谋部思想的强烈影响,看重由中央来计划经济与军事、技术面的现代化与机械化,主张朝中国扩张,是“征华派”;而皇道派,强调日本文化的重要性,并认为对苏联共产势力展开进攻极具必要性,是“征俄派”。
这群少壮派军官认为国家面临的问题在于日本偏离了“国体”(指以天皇为中心所构成的国家秩序),“特权阶级”剥削人民,导致农村普遍贫困、天皇受到欺瞒,权力由这些人篡夺、致使日本走向衰落,少壮派军官认为其解决之道即以70年前的“明治维新”为蓝本,来一场“昭和维新”,起义和消灭天皇身边的“邪恶臣子”,将权力交还给天皇。
(这不就像是中国历史上的“清君侧”吗?
)夏子所在的产房挂着的白色纸条叫纸垂,是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的装饰,也就象征着日本的传统文化。
而皇道派的主张正式要恢复日本传统的“国体“,也就对应着真人进入房间,想要唤醒夏子。
挂满了纸垂的夏子的房间政府中的派别之争最终导致了二二六事件,皇道派的下级官员发动了“清君侧”的叛变,但很快被镇压,最终导致统制派完全控制了军部,法西斯主义势力进一步加强,军部挣脱束缚,彻底暴走,也加速引导着日本政府走向战争和灭亡。
当然这段历史是很复杂的,所以要完整的理解各个事件之间的关联,还是要去阅读更多的材料,这个解读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在真人和苍鹭进入到塔顶后,鹦鹉王又尾随真人和苍鹭找到塔主,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得知这个世界其实是由那13个积木搭起来的塔维持而成,恼羞成怒,自己冲了上去尝试垒起来但很快失败了。
他一怒之下劈开那些石头,塔内世界崩塌(也可能是塔主之前搭起来的13个石头正好也要崩塌了)。
也就是说最后塔内世界的崩塌是鹦鹉王直接造成的(或者说加速了这一过程),也预示着日本军部的统治招致了日本帝国的彻底覆灭。
鹦鹉怪兽们在经过132号门回到现实世界后,立刻又变回了现实中的鹦鹉,也就是说鹦鹉们其实也是由塔内的社会体系催生出来的怪物。
在塔内的组织精密,战斗力可怕的鹦鹉士兵们,在出了塔之后立即变成了人畜无害的普通的鸟,这不正是战争结束之后绝大多数士兵吗?
反过来想,现实生活中毫不起眼的平民,一旦陷入军国主义的狂热也会马上变成一个个可怕杀人机器,这一点也是细思恐极的。
维持世界的白色积木
摇摇欲坠的积木塔当塔主第一次提出让真人继承他的位置时,拿出了13块白色积木,这些“积木”是用石头做成的,用积木搭建起一个塔,只要塔不倒下去这个世界就能维持。
但当每次塔主去触碰那座积木塔时,塔都摇摇欲坠。
真人见到这些石头后问“这些积木不是用木头,而是用石头做的吧”。
他认为这些石头和做墓碑的石头一样,所以不能用这些被邪恶沾染的石头去维持这个世界,所以果断拒绝了成为塔主继承人的请求。
真人为什么要问积木是由石头还是木头做成的呢?
考虑到塔内世界是近代化的日本社会,维持世界的积木就可以认为是这个社会的“建筑材料”。
木头是传统日本的建筑材料,而石头建筑是西洋的文明传入日本之后才大规模出现的,所以这里暗示的是支持日本近代化大规模的变革与工业化的正是欧美的科技与文化。
但13这个不吉利的数字,摇摇欲坠的白色积木塔,以及真人一路而来见到的塔内的各种异状,都在说明用这些被邪恶所污染的积木所维系的世界摇摇欲坠,正在走向毁灭。
而主角真人自然拒绝维持这样一个社会。
第二次见到塔主时,舅姥爷找到了未经沾染的新的积木,再次提出让真人成为继承人,重新搭建新的石塔,让这个世界变成更好的地方。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寻找到这些未曾被污染过的积木,也对应着在近现代社会的巨大变革中,人们前仆后继的进行着的社会探索,其中付出的心血也是可想而知。
如果过度解读一下,也可以尝试把这一事件理解为日本战后五六十年代盛极一时的各种左翼运动,而那些新的石头也就代表着共产主义,或者一个理想化的全新世界。
但真人摸了下自己在头上砸出的伤口,说自己也是邪恶的,这个伤口就是他欺骗家人的证明。
所以他不能沾染这些纯洁的石头。
也就是说现在的社会和人民还没有准备好,且人性本身的恶也阻挡着一个完美的乌托邦的实现。
不要忘记历史当塔内世界崩塌,他带着继母和雾子回到现实世界后,苍鹭笑着对说真人说:“你之后忘记了就好,一般大家都会忘记的吧。
”真人的妈妈小时候就有一段在塔中失踪,一年后又回来的经历,但她生前貌似也并没有提到或者记录过这段经历,所以在经历过这次塔中的迷失后,过一段时间真人可能也会忘记这段经历。
正如战争结束后,人们也很快就会忘记历史带来的教训,继续走向新的恶的轮回。
但真人带回来的一块未经污染的白色积木,不仅代表了历史的教训,也会是未来建设新的社会的一丝火种。
电影到塔楼崩塌之后的战争结束就走向尾声了。
就像戛然而止的结尾一样,真人的人生会走向什么道路,日本的未来会变成怎样,都依然是未知的,而这也对应了片名《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更宏观的历史上的寓意:旧世界已经崩塌,不要忘记历史,更不要走前人的老路。
你们手里握着的是前人投入了无数心血和牺牲探索得来的未经污染的“积木”,你们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未来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就取决于你们这一代人了。
参与人:Anni FF Oreo Rosetta 柜子 喷嚏狗 阿崽 夏萝 唯唯日期:4/6/2024 - 4/7/2024近日,宫崎骏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于内地院线公映,编辑部内对该片的意见分歧较大,故开展了此次圆桌讨论。
本次圆桌参与人数较多,内容较为繁杂,将分为“开场白”“象征叙事与情感”“表现效果”“没有危险的梦境”“结语”五个部分展开讨论。
全文约12000字 阅读需要30分钟 1.开场白 柜子不论效果如何,《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下称《人生》)的确是宫崎骏迄今为止最为离经叛道、最脱离创作舒适区的一作:观念上从早期的左翼理想主义走向坚定的反启蒙/反现代性,这与同样具有政治影射的《少女革命》的主旨表达有类似之处。
动画制作上舍弃了以往精雕细琢、灵感肆意昂扬的冒险奇观,采用大量与过往作品重复的意象,同时花了大篇幅去描摹滞重的静物和具体实在的工作活动(比如制箭和剖鱼),异世界如同一个尚未成形的世界观,被打造为一个待逃离的幽魂之所(正如Anni豆瓣短评所描述的:“这次它不再试图自洽,因为其中不再有生命的生存和劳作,只有幽灵在已崩溃的废墟和未建成的积木之间徘徊”)。
相应地,人物对它也不再有探索的欲望:“墓主”“沼主”“铁匠”仅仅作为一笔带过甚至未出场的符号设定。
关于反现代性这一点,或许有必要追溯宫崎骏过往的创作加以诠释。
在宫80年代的作品《天空之城》《风之谷》中,他总是让少年儿童来代行毁灭/重生之职责,同时表达对于现实世界强烈的失望,这其中流露的浓烈弥赛亚情结以及“惩罚人类”欲望,宫后来在访谈集《风之归所 从娜乌西卡到千寻的轨迹》中有所反思:“我曾有过很强烈的惩罚人类的欲望,但后来我意识到,这就是成为神的欲望。
”而要论及《人生》的反现代性,不可避免地要梳理它的象征体系,并将其与宫之前的作品进行对比,片中提到,舅父是在维新时期进入古塔,旨在“用干净的石头搭建一个没有恶意的世界”,这难免令人联想到某种乌托邦实践,而20世纪的恐怖极权统治(日、意、德、苏)无不是以此为借口(日耳曼帝国、大东亚共荣圈 etc.),却最终酿成暴行,亦开启了战后思想轰轰烈烈的关于现代性(理性、科学主义)的反思,正如片中象征法西斯主义的鹦鹉、鹈鹕与象征乌托邦和平理想的古塔花园同根共生。
结尾的真人坚定了拒斥了这种乌托邦诱惑,在我看来,这是可以解读为某种反现代性的。
天空の城ラピュタ (1986)其实宫从未被乌托邦理想所完全捕获,几十年前的《天空之城》同样也可解读为反启蒙,只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更彻底,甚至不准备留下理想寄托(脱落、上升的拉普达),他把自己的作品也视作其中的一部分并予以摧毁、葬送,于是,结尾的真人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不是干净的石头,而是从脚下拾起的,怀有恶意的石头。
2.《人生》象征叙事与情感探讨:有效的拟梦叙事,还是敷衍的走马观花?
唯唯真人刚来新家的时候有一个推轨横移,这种动作我一直觉得很“非人”。
我记得成濑也喜欢用横移, 但横移是一种近乎鬼怪的镜头,它的运动是错愕的,或者“发明”了人的出现,宫这一次人物的出现都是鬼怪的,没有了以往的天真。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个人的故事,一是隐喻的地位占据了情感,二是角色的行动和情感不存在有机——即逻辑充分和自洽的部分。
柜子嗯嗯,那个横PAN确实很诡异,横移路过一处窄梯时,梯子上坐着一位老婆婆,但镜头却匆匆带过,这些浅景深中无意透露的纵深或许可以被比作日常薄膜上的孔洞,更为典型的一处:真人坐在台阶上的那一处构图:真人背后的屏风层叠渐深,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相信很多人都对这一幕有些印象。
包括家仆婆婆们佝偻而拥挤蠕动的姿态,也是如此。
搬新居一整段宁静到有些渗人的日常中,充斥着诸多非日常之物。
另外,隐喻的地位占据了情感——我非常同意,这应该也是本片毁誉参半的主要原因。
Anni角色的行动和情感不存在逻辑充分和自洽的部分,是因为这本来就不意图成为那样的故事。
比如你会要求《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 2006)里人物的行动是有逻辑的吗?
但不存在逻辑不等于说不存在情感/不存在人物,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反而觉得这是情感非常充沛的一部。
只是不能以现实故事的眼光去衡量。
Inland Empire (2006)我觉得比如前面柜子提到的“墓主”“沼主”“铁匠”仅仅作为未出场的符号、各种设定的语焉不详和混沌难解,以及整部电影时刻萦绕的气氛,已经把它的某种梦境/超现实性/鬼怪性给鲜明地点出来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就是隐喻的;林奇的梦也有很多符号,但那并不呼唤着解读,这部也是完全一样,正因为符号的混沌,所以它拒绝阐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自洽的象征体系,正如“另一个世界”根本不是一个自洽的世界。
柜子有道理,招致差评可能还是因为宫崎骏之前的作品大多属于传统剧情片范畴,观众预期没达到。
从叙事结构来看,它进入异世界的时间也未免过于拖延(尽管这很可能是有意为之)。
我依然认为,这种“不自洽”的效果待评估,至少它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干燥”。
Oreo《人生》给我第一感受是剪得很烂,想要去和过去划出界限,不按以往一般叙事片的逻辑去整合,却又在成果上只给我一种清醒地拟梦的感觉,一切还是沿着遵循着条理和便于理解的方向走的,诚然这些所谓充满知觉和触感的时刻完成得很好,包括开头大平晋也的作画片段,以及我很喜欢的割开鱼腹、坐上人力车的段落,但是它们并没有特殊性,反而在本作是以非常笨拙的方式拼接在一起,这不是一句“私人电影”就能找补的,“干燥”的形容在我这里无限等同于此。
Anni可以展开讲讲“笨拙的拼接方式”具体是指什么吗?
还是说就是指以往更精细的叙事方式的缺失,但那种叙事方式又是什么,很疑惑,有没有正面和反面的具体例子。
Oreo我的一个主张在于,宫对于一个没那么叙事的片的构成的思考还是比较稚嫩,不是说行不行而是他适不适合的问题,有个好友说这就是宫崎骏的《圣山》我觉得很对。
只是说《人生》并不具有唯一性,一定要说正反面例子,我个人感受中《哈尔的移动城堡》和《悬崖上的金鱼姬》同是剪得不太好的那边,而且问题也很相似;完成得比较好的可以被粗略地放在另一边,比较典型的还是我所认为的《记忆中的玛妮》或者说他儿子宫崎吾朗拍出来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コクリコ坂から, 2011),可以作为另一种方法的考察。
コクリコ坂から (2011)Anni对“清醒地拟梦”这个形容很不确定,但整部电影的叙事/影像确实有一种清醒的平静感。
但是反过来说,这个形容的反面,那种完全混乱的、疯狂的梦境,反而可能完全不比这样清醒的平静感更有梦境的感觉。
这样的平静给我一种非常忧郁惆怅的感受。
阿崽感觉看起来还是太正常了,而非与现实若即若离的异质感觉。
印象比较深的是里面的形象经常呈现为单一个体的增殖,即便细致的作画赋予了它们一些细微的、有差异的表情,这些集体还是使形象变成了一种象征的秩序。
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生态链会如此清晰地被解释出来,这都令角色所喻指的现实和历史对照超过了它们的形象本身。
而像是《千与千寻》(只看过这一部宫)里面丰富的形象之所以能够超越解读,因为角色们首先展现着有区别的、毋庸置疑的色彩。
千と千尋の神隠し (2001)柜子那么如何看待结尾的争议:恋母情结的展露以及将母亲的牺牲合理化这一举动,是否显露出本片趋向于保守甚至男权主义的倾向呢?
夏萝《人生》的问题不如说是逻辑太过自洽,即它从未考虑解构已建立的形象,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偏离或绕开既有的、远离了梦境的疯狂,逻辑和梦境自身的密度在两者之间抵合形成简单的因果关系——继承现实逻辑,乃至继承“继承”本身。
这种清醒在一开始就暗暗确立,其中作为主线的“为什么要救夏子阿姨”以及如何和解,从宫崎骏那个年代的男性逻辑来看是非常清楚的:为了带回她肚子中的那个孩子(显然,最后我们看到是个男孩)。
这种围绕着父系社会的法则多次出现在故事中——“我”必须带回父亲“喜欢的人”、善良却无法继承舅公衣钵的火美,母亲、雾子和夏子,女性只是在不同程度上来完成真人“过去、现在、未来”人生的旅途——于是母亲,这个真人不曾理解过的火美也消亡在不曾揭示的过去里,但真人已用新人取代、并掷地有声地宣告了自己的完整(几乎可以想象是另一种轮回的伊始)。
但在《人生》中,这种男性思想当然已经不如《红猪》那样明显,不如说是遮掩起来了。
当然,我们仍能将这种老派的时代局限观视为一种作者性,可是最令人困惑的是,宫似乎从未带我们探究这个世界的魅力便宣告了它的死亡——双螺旋式离开的哇啦哇啦,不断膨胀恶意的鹦鹉,有序构成世界一环的角色们逐步成为受害者——有着和现实别无二致的恶,却没有在通往旅途目的上所瞥见的美。
柜子说实话,【那个世界】更像是欠缺构思和想象力枯竭的产物,说难听点,也许看上去有意为之不过也是因为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活整了才利用了它的死气沉沉(笑),整体上看它仍然在遵循基本的冒险叙事规则,但那种走马观花感也就比《玲芽之旅》好一点吧……即使单从叙事的角度考察,欠打磨之处也是很多的……比如产房戏后,情节的动机从【救夏子】转移到【救火美】,前者也没有解决掉,随着那个世界崩塌,夏子也自行从产房中走出(她为什么又愿意回去了?
),这个多少会给观众造成一些观感上的混乱和困惑吧,也破坏了情感的连续性。
其实和雾子相处的部分我非常喜欢,无论是前面的老奶奶雾子还是年轻的雾子,那个角色让我想到千与千寻里的玲,所以我对情节动机的转移更感到迷惑,放在以前的宫片里,他大概率会让俩主角并肩作战培养感情(另一部有着类似设定与结构的吉卜力电影《记忆中的玛妮》〔思い出のマーニー 玛妮, 2014〕就是正面例子),在这里却被利用来演绎重复的营救行动。
思い出のマーニー(2014)所以很同意“清醒地拟梦”这个形容,整个叙事似乎都处于混乱与规整之间的奇怪区间,且两者都不够纯粹。
Anni如果不以故事片的逻辑完整性去要求,那么所谓情节动机和“欠打磨之处”都不构成真正的问题,这些问题从未对我的观看带来困惑,而是一种梦境式的神秘体验。
我也实在没觉得《人生》哪里有“冒险叙事规则”,如果有的话也是对它的解构。
另外,到底什么样的效果才是“纯粹的梦”?
完全放弃叙事?
这也是我不理解《双峰:与火同行》(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 1992)这样的电影的一点,我觉得那样的表现主义式的纯混乱根本不具备梦的逻辑,反而正常之中嵌入异常这种“奇怪区间”才是迷人的。
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1992)FF我选择“渗透”这个词,但确实“嵌入”才是更好的描述,印象中奇怪的区间总是无法和写实有所交叠,可能我也只能想到苍鹭第一次从少年身边滑过是比较好的例子。
此外,《双峰:与火同行》并不是表现主义式的纯混乱,在这之前一整套双峰所展示的世界已经生成,林奇是“回归”到这个世界来进行创作的。
Anni我觉得本来就不存在这种区分,奇怪之处就是正常部分的非正常组合,所谓“逻辑不自洽”本身就是梦境感。
FF并没有讨论到逻辑和自洽,而是正常部分的非正常组合并不能和正常部分互相渗透。
例如木工的结构,构件是独立、可以逐一明确检查和分离的,而不是像溶液那样不可逆地互相溶解。
Anni没懂实体和结构怎么互相渗透,是两个层面的东西吧,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并不是有一种超现实的部分和一种写实的部分在互相渗透或互相独立,而是超现实/非逻辑/梦本身是写实部分在非正常组合下的效果,单拎出来任何一部分看都是写实化的笔触——除了某些明显心理化的手法——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会变得非现实。
FF我的意思是只能单拎出来看,组合不了在一起。
或者你说的或者组合之下并没有你说的超现实/非逻辑/梦(那么好的)效果。
柜子退一万步说,即使叙事不足对宫崎骏而言并非真正的缺点——考虑到宫崎骏总是基于预先想要画的image board而非预先的剧本进行编剧-分镜-layout一体的高自由度的工作方法,并且他过往的作品里一直存在这样的问题:譬如《哈尔的移动城堡》(ハウルの動く城 2004)的结局在十分钟之内解决了三个诅咒甚至结束了战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冲突解决方式——那么我们回忆一下他过去的作品里又是什么在弥补所谓的“叙事欠缺”,在我看来,宫片里动人的部分总是包含关系的魔法:苏菲/哈尔,千寻/白龙,珊/阿席达卡,希达/巴鲁,而且这些总是当下的、通过非常具体而童话的共同相处情节得以生成的,即使是混乱度上可能最接近《人生》的《哈尔》,也有着非常扎实的日常相处与热烈的情感冲动。
ハウルの動く城 (2004)可是《人生》里却没有这些,真人和火美相处的时间太短,我们看到火美含着热泪拥抱真人仅仅因为她知道他是她的儿子,而她和夏子为何走入这个世界,又满怀希望地离开,我们(观众)也无从知晓,只知道它就这样发生了,在这样一部电影中死者视角的缺位在我看来是非常致命的,即使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生者与死者之间天然的隔膜,但为何生者将那个世界摧毁时,所有人都表现得心甘情愿地回到现实世界?
Anni短评说到这是一部给死者的“悼亡电影”,可在我看来,这似乎更像是一部给生者的“自欺电影”。
对这部我始终不满意的部分就在于情感,除了真人自己的那份平静而不可捉摸的坚定以某种凝滞的知觉系统展现以外,真人与其他角色的关系性部分的情感似乎始终存在某种敷衍而暴力的隔断,或者说它的情感并不真的来源于影片自身的构建,而是源自先设的关系(母女、主仆)本身,而影片的目的仅仅为了将这种先设的联结所承载的共情机制呼唤出来……
Anni这还是在以叙事性作品去要求。
如果首先没有逻辑自洽的叙事,那么情感自然只可能来自它处,那么为什么只有在具体化的人物相处情节中产生的叙事化的情感才是“电影自身的构建”呢?
我从来不觉得情感只能来自于情节,电影构筑情感的方式非常多。
在《人生》中,并不是母子关系的设定唤起了共情;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是一个不可挽回地已逝的对象,这个对象是包含在电影整体的左派忧郁症氛围之中的,并非独立存在。
整部电影中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人与逝去之人/物/世界的关系,从这个关系才推导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从这个角度说死者视角根本没有意义,火美就是一个幻影,如果不是这样,那就真的变成《铃芽之旅》里的猫了。
FF从来不觉得只能从情节当中提取情感,如嘟嘟熊之父所说,很好的电影回想过来总会和叙事和情节脱节(大概是这个意思),但在不追随逻辑自洽的叙事以外,我也并没有从其他方面感受到丰富的知觉。
柜子我大概明白了Anni的意思,正因为母亲死于火灾的结局开头给出,无论如何,影片都是在宿命的轮回之内运作。
故而结尾某种意义上是悲伤的。
然而电影构筑情感的方式多并不代表每一种的强度或效果都是等价的,像人生这样去呼唤先设的联结而实际上两个主角相处的时间也就比预告片多个十来分钟的方式,暂且不说它是否如女性主义者批评的那样,在以这样的方式赞颂母亲的牺牲,结尾所谓“并未流露的悲伤”看上去效果仅仅只是扁平而已——它被一种并未被提前说明的、轻率的母性弧光所潦草勾勒(母亲竟然愿意接受自己牺牲的命运,这多么伟大!
正符合传统思想下对无私母性的印象)。
在我看来,这样的情感构筑是避重就轻或者说取巧的,或许它犯了和《哈尔》一样的毛病:《哈尔》的爱情魔法在最后十分钟之内解开三个咒语并结束了战争。
然而,爱情喜剧电影中这样轻慢的解决尚可接受——变相宣布了爱与魔法的等价,形成了某种对于叙事规则的破坏。
可在《人生》中,的确如你所说,所有人物都是幻影,所谓的悲伤也无非是幻想气泡被人为粗暴地戳破之后,转瞬即逝的惆怅,而这种悲伤与创作者晚年的自反(比如13块石头代表了13部宫崎骏长片,这样的解读)联系在了一起——我对这样一种,基于创作者与粉丝对“历史经验”之共享的共情机制,深表怀疑。
《人生》在我看起来也几乎是一部情感上全然单向度的、没有纵深的,讲述一个对幻想世界不感兴趣的少年摧毁了幻想世界的电影。
另外,私以为,结尾火美说出“有你这样的儿子真好”,然后自觉回到属于她的命运轨道,和《铃芽之旅》(すずめの戸締まり, 2022)里的猫“自愿”去当钥匙,没有本质区别。
すずめの戸締まり (2022)Anni这其实也是我不喜欢的点,但还是和《铃芽之旅》的猫有区别。
猫被塑造成一个看似有主体性的人物,它其实没有选择,但作者做出了它选择的假象,仍然导向了剧作压强下的宿命,于是成为一种恶毒,但《人生》里,并没有任何另一条路的启示,我们并没有被许诺改变的可能性,连那个世界是不是仅仅是幻象也不确定——“没有另一种选择”这件事本身就是电影的主题。
如果按柜子说,火美变成一个常规情节中的常规人物而不是现在接近幻影的状态,那反而就必然会导向新海诚式的恶毒了。
柜子还真是,但我总觉得,以宫崎骏的能力,其实可以走出第三种道路,只是这次他老了,或者说偷懒了。
唯唯我们假设真的存在这样的概念(尽管这种概念是由观众的观看经验出发,但它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详解作者的意图,哪怕是结构性的),《人生》是一部建筑在“梦的迷宫”之上的电影。
这也是我所称赞的一点,在一个良好的迷宫的模型内,入口和出口往往纠缠在一处,这正如同真子在步入梦境和理解梦境时,作者的语态是语焉不详的。
也许我们能够将其平均为“一个不需要自洽的过程”,但很遗憾,在靠近结尾处宫崎骏正展现了自己急于自洽的意图:一个隐形的闭关结构一直存在于文本的书写表面。
“我交到了新朋友”、“你会死的”、“成为你的妈妈我很开心”…因此,一种割裂的观影经验之所以产生,也正如同梦境的出入口在呈现一股含糊不清的语态的同时,将角色路径的撰写锁死。
换句话说,《人生》从外观上具备了一座迷宫的良好模型,它快速且富有野心地搭建起自己的美德:一个浑浊的,无法构成精确比喻的梦境,然而,我们同样无法忽视,在这样精致的迷宫内,观众可供行走的路径实质只有一条——在文本意义上,一个闭环的结构早已生成,但我只看到赞美者选择了忽视这些——《人生》错失了那些偶然的、“错误”的小径,而一座迷宫最美妙的地方不正是那些突然的风景和错误行动之下的休憩?
3. 表现效果探讨:知觉丰富还是干燥?
Anni我觉得《人生》的知觉极其丰富。
在人物们劳动的时候总是有非常丰富的物质性细节,而且由于情节的削弱和减慢,这些时刻得以更强烈地显现出来了,比如做箭、削木头,就书桌上不小心推下来一堆书,很美的碰撞。
Oreo从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去论证《人生》在知觉上丰富的具备足够特殊性还是有些没说服力,这点在大多数吉卜力,不限于宫执导的,都广泛存在,因为吉卜力本身就是个很匠的工作室,也乐于去刻画这样的细节。
Anni就我看的宫崎骏而言,觉得很少有比这部更加丰富的…… 可能一方面是因为是年代久远作画技术上的差距,另一方面就是《人生》中非叙事的“平静”确实很能放大一些细节。
以往宫崎骏作品在画面上最有张力的部分总是那些“膨胀”的时刻,比如《幽灵公主》里邪神虫子缠身的膨胀,《崖上的波妞》的波浪,以及每个人物精细开心时头发/脸庞/裙子都会鼓起或飘起的那种场面。
这可能是某种生命力的一面,甚至所有宫崎骏的机械,飞机/火车/汽车,都会在作画中产生这种仿佛呼吸一样的形变。
这某种程度上其实是表现主义的、夸张的,但是《人生》里更多的就是平静的写实,甚至人物的运动都变得迟缓。
以前宫的人物总是在跑跳(《起风了》最活跃的纸飞机段落),现在则更多是静坐和缓步行走。
印象最深刻的是《人生》里男主角目睹父亲归家和后妈亲吻时缓步退回房间,动作非常慢、轻、安静,甚至用了两个分镜,感觉这样静谧得有些忧郁的时刻在宫片里很罕见。
可能是我更偏爱这种安静细腻忧郁的运动,所以也对比如说《在这世界的角落》(この世界の片隅に, 2016)那部里的人物运动速率感到亲近。
この世界の片隅に (2016)Oreo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理解了,确实有道理。
不过我认为《人生》里平静的部分并不在整个篇幅中“更多”,你去形容前作“表现主义的、夸张的”例子在本作中依然不胜枚举。
要说迟缓,《起风了》中男主角的行动也堪称缓和、平静,他之外的风物在以高速快于他的速度向前进… 总之,可以理解为什么说《人生》局部的动作在你看来更加动人,但我认为这并不能说明《人生》为什么足够特殊或是值得一提。
《人生》之外,他的主人公们在电影中也并非全然时刻身处于事件的进行时,一样也有着足够感性的、安宁的时刻。
只是一提到我们对过往宫片的印象,都会下意识觉得主人公们永远是在为什么事情奔赴的路途之上,但以全局的方式来看的话,《人生》的真人其实也是如此。
Anni其实我想说的可能就是《人生》比以前更忧郁了。
这部里主人公真正开心的时刻可能只有两次,遇到火美和重逢火美;其他时候即便有本应具有表现力的作画部分,但也因为这种忧郁的氛围而变得没有那么生机勃勃了。
宫崎骏以往作品中的人物总是大声说出ta们心里所想的,但真人却是寡言的,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们才明白他可能一直是如此想着的。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独特的。
Oreo诶,之前有哪部是大声说出心里所想的啊,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Anni这可能是个不恰当的比喻,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很直白地感受到人物的心情(我不记得《起风了》里是怎样的了)。
我觉得是在这部里才很明显的,以前人物离我们没有这么远,可能经由比较恰当或精细的叙事,他们所做的事情的动机观众能第一时间掌握和理解。
但在《人生》里,我能经常感受到人物的坚持,是因为他的坚持常常超出了理解的范围:真人在最开始为什么突然选择用自残的手段报复,为什么对苍鹭代表的幻想世界的诱惑毫无好奇心甚至极其防备,为什么知道那个女人是老婆婆,为什么突然喊出夏子妈妈,为什么没有怀疑甚至询问幻想世界里的一切奇怪的东西,最后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比如他睡桌子底下,周围围着一圈护身符,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又不能碰它们?
观众可能有很多疑问,但主角并不在意这些。
我觉得这些都是未被说明的,但并不是叙事的失误。
可能这是一种梦的逻辑,因为在梦里你总是提前知道了一切的。
Rosetta非常同意,我近一两年因为精神类药物的关系基本每入睡必做梦,在看这部片的时候就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这是梦的逻辑。
人在梦中不会怀疑周边环境是否符合现实逻辑,也不会意识到梦中的元素是哪些潜意识里文化符号的外化,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这部电影是一次成功的催眠术。
阿崽虽然的确像Anni和柜子说的,它不意图成为一部丰富或梦幻的电影,甚至是反启蒙的,这部分我也觉得很动人,但是主人公并不是在透过钥匙孔看,而是抓住门把手走了进去、穿越地表坠落了下去。
而表层之下的世界有着如此强的对应关系,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一一对应着人类失败的历史。
那么这种清醒和“早已被注定”被以与此前作品同样的异世界冒险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必要性,似乎仅仅被压缩为了某种自反和回顾。
废墟之上的世界的确带来了忧郁感觉,但是否需要是一切早已有了答案?
这都让后半部看起来更像是《盗梦空间》(Inception, 2010)一样呼唤着解读的,而非林奇式的作品。
真正像是梦境的,比如真人埋头在鱼内脏的时刻、推船出海却一瞬被淹没的时刻,这些都是无法被链接为象征的知觉,而这些知觉似乎在后半部逐渐被意义吞没了。
Inception (2010) 4. 没有危险的梦境:混沌迷人,抑或安全保守?
FF“混沌难解”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宫崎骏这样故事创作的经验丰富者,选择去拒绝阐述应该和构建精微详实的情节有着同样的自觉——不展示什么和应该展示什么,其引向的或是模糊(ambiguity)或是精准,但前者和混乱(confusion)是有区别的。
如果和林奇的《内陆帝国》做比较,我现在仍然记得在黑夜濒死之际打火机上的那束温暖火苗、一把无法杀死梦魇的手枪、开头的唱片机唱针和唱片的痕迹,这些物件和物质美妙地提示着梦境和一些危险和创伤。
在《人生》内,将电影一分为二似乎意义不大,因为在“现实”和“梦境”中,写实和超现实的事情已经互相渗透,但如苍鹭第一次在庭院从少年身边滑过(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这样神奇的时刻却鲜有印象。
我对大多数魔法和奇观并没有更多层面上的感受,反而觉得非常的乏味和单调,它们时常占据完全的画面和篇幅,往往在强调自身——例如在隧道终点处发现假妈妈后少年射向苍鹭的那一箭,我们看到速度和方向的连续变化,但因此所有的趣味也被抽离于画外而局限在画内,所见即所得,所见仅所得。
对积木的操控——当触碰某一部件时,整体摇摇欲坠,但它们却绝不会倒下,正如《幽灵公主》(もののけ姫, 1997)结尾的大灾,死亡的液体如海啸倾覆所有土地和生命,但偷盗和追回赃物的人们却总不会也绝不会被淹没其中,它们总会在最惊险的时刻逃出,或是找到一片高地,《人生》内的这些危险时刻也是如此,宫崎骏擅于创造出危险的高对比度,但实际上一切都安全保守得很呢。
もののけ姫 (1997)Anni对于片中几次着力刻画的射箭,我也没有除了作画技术层面之外的特别感受。
但是我觉得《人生》里的很多其它意象——如果可以称之为意象的话,事实上它们介于纯图像化奇观、纯物质元素和有所意指的符号这三者之间——印象非常深刻。
尤其是积木,对我来说这和林奇电影中的那些符号的幻影是完全一样的。
对我来说这些意象恰恰不是独立的、仅仅“局限于画内”的,反而因为其自身的混沌和未被解释所留下的诸多空白,而暗示性地指向了一种广博神秘的外部。
比如老人说出“建立一座你自己的塔吧”,我完全不觉得是说教,反而觉得那更像是一句咒语,因为它根本没有前因后果。
某种程度上《人生》的梦境感并不像林奇,因为在这里没有林奇式的激情,而是平静、迟缓甚至虚弱的,不恰当地类比的话,也许更接近《岛屿上的煎熬》(Pacifiction, 2022)。
Pacifiction (2022)至于积木,它们并不是摇摇欲坠,而是已经倒下。
这部电影里有任何危险吗?
不知道大家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我自始至终从未期待那个世界会延续下去——它在所呈现的忧郁表象上就已经反映出了其注定的终结。
所以我也从没有认为男主角有着拯救任何东西的目标,结尾自然也毫不惊险。
我觉得《人生》实际上开始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刻,高潮也是反高潮式的,只是一次被延缓的退场。
喷嚏狗是的,《人生》的主角几乎没有背负什么责任/包袱前往新的世界,比起前作里那些需要拯救父母拯救世界的主角甚至可以算得上轻松了,看的时候也没有为主角感到危险,因为从始至终都可以坚信这个世界是属于真人的。
FF正是因为没有危险,才质疑为什么要去“创造它”,在我看来冒险的过程依然在遵循着规则和旨趣。
在屋顶潜行时掉下尖细的钢针,中途从塔中离开见到父亲又返回,苍鹭死命扑腾翅膀的方式,这些局部惊险或幽默的描画比前作以更精细和更有耐心的方式被呈现(比如在前面部分苍鹭飞上屋顶抓取钢针的方式),如果平等地看待作者所付出的努力,这些互斥只会令我非常困惑。
并不觉得这些空白有任何值得望去的想法。
如果将“为什么”后的内容替换成林奇电影里的谜我当然能理解重点不是答案而是去“望向”这些“空白”的美妙感受,但这显然不适用于《人生》,“就是这样的”也许更适合,但对我而言这些就是这样的并没有指向广博神秘的外部。
Anni确实是“就是这样的”,因为这是失去好奇心和激情的表现,所以才觉得这是一部绝对忧郁的电影。
广博神秘的外部不是等着谁去探索的,而是既已失落的或不可抵达的,所以说像《岛屿上的煎熬》而非林奇。
如果要和《龙猫》或《幽灵公主》这样的作品比的话,前者肯定是有好奇心的、童趣的,对世界充满探索欲望的可爱电影,那这些优点在《人生》里是一定没有了。
唯唯我并不认同将《人生》形容为宫崎骏的《内陆帝国》这样的评论。
事实上,林奇和宫崎骏之间的巨大差异在于,他们电影里的人物在感觉和形象之间的比例并不相同。
或许说林奇的梦的复杂和诡异往往意味着两种或两种以上感觉的混合。
例如《双峰》中混杂着青春的天真和恐怖的小镇。
这种感觉恰恰不是一种气氛的描写,而是关乎人们的行动策略(想想看《双峰:第一季》第一集结尾时的那声骇人的尖叫)。
Twin Peaks Season 1 (1990)反观宫崎骏的人物:那群鹦鹉、哇啦哇啦、真人的太舅公和老婆婆们,这些人物的登场停留在“形象”的撰写上。
我们可以轻易地说出,他们都是“宫崎骏式的人物”,一种怪诞但天真的可爱人物,但是除了展现一出图景的演出,我并不认为宫崎骏还交代了些什么,这甚至和苍鹭的美妙出场形成了对比。
更何况在影片的结尾处,图景迅速坍塌:自鹦鹉大王出现的那一刻,梦的迷宫快速记忆为现实的“黑板报”,将可以被概括的标题写在教室的后方并在空白处填写美丽的插画。
如果FF评论宫崎骏是一位“干燥的作者”,那么《人生》的后半段则完全是一部已经逐步干涸的电影。
夏萝混乱的并不在于故事是否包含了逻辑清晰的叙事,而是它早已佯装成了清醒的伪梦,诉说着现实理应相信且必奉为正确的道理,因此它关乎于理念和建构之间的关系,往往一念之间就转变为某种正确的说教——这个梦境已不屑于建立完整的生态来讽刺地解构善恶的形式,而是在自己空洞的残缺里苟延残喘:这里存在的仅仅是逃离现实的人们、死去的幽灵,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哇啦哇啦飞升仅是为了投胎成人,早已预示了“现实世界”的绝对正当,他们进入、享乐又自洽地离开,在这种隐喻层面上似乎只能讽刺一种消费主义式的狂欢,他们是附属于塔主一人的创作成果。
而这个世界的弱点不仅是无意中萌生的恶意,而更是本质上残缺的阴影(甚至只有塔主的宫殿装扮得引人入胜)——世界只不过屈尊服务于现实和作者的原则,成为真实的不可竞争者,事实上早就等同于一种不公平的测验。
唯唯《人生》于我而言几乎是一部分裂的电影。
但那又如何?
一部分裂的电影并不会影响我们对其最好部分的赞美和最糟糕部分的驳斥。
在某一层面上,我对电影中现实部分的好奇要远甚于梦境的部分。
而这也正是这座迷宫的模型真正美妙的地方:一种无法二分的两个世界。
然而这种美妙总是在某一刻戛然而止,我们能接受现实存在荒谬和奇景,但我们往往不能接受梦境里被塞入符号和现实的碎片。
如果说写作被称之一种行动,那么一位作者在采取这样的行动之时,两种世界便牵制住了彼此,而非平和地相互溶解(在这一层面上,今敏的电影是一个更加糟糕的例子)。
我想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这个例子其实和梦境无关——我们一定要讨论梦境吗?
一定要争论出电影的梦境和我们所做的梦哪一个更荒谬或者哪一个更能现实产生联系,这种讨论的愚蠢程度不亚于梦到自己掉牙了而分析自己是否性欲太强——而是关乎如何处理一个世界的切面(梦作为一位创作者的手段,它也是这样)。
《赛琳和朱莉出航记》(Céline et Julie vont en bateau, 1974)的那栋屋子里,我想说除了故事和场面调度,仿佛一切皆失去了意义。
两种世界并不需要区分彼此,而只需要研究人们如何“进去”。
这正如宫崎骏如何研究苍鹭的出场一般,但…仅是苍鹭和小姨的出场是令人着迷的。
其余人物的出场,类似于太舅公要扔朵破碎的玫瑰花,这样的操作我真…
Céline et Julie vont en bateau (1974) 5. 结语 柜子让我短暂地和Anni站在同一阵线。
《人生》不乏许多调动情绪的地方,在我看来它的有趣之处在于清晰地传达了某种“被重力所困”的知觉:在《人生》中,物体总是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从塔顶掉落的玫瑰(唯唯不喜欢这里,但如果不把它当成人物出场的信号,那它几乎是一个纯粹的重力知觉时刻),水中沉浮的少年与无法起飞的苍鹭——我很喜欢【那个世界】崩解的一刻,海浪切分开瀑泻般扯着人下坠,连风也不再是促成飞行的自然力,而是掀起海浪打翻船只的、难以控制的诅咒:那些永远飞不高的鹈鹕和鹦鹉——他们均被异化为残暴的食肉者。
这得益于吉卜力的匠工精神,也得益于动画性对于类型叙事的反叛——宫片里总是不缺乏纯粹官能的时刻,我想这是宫作为动画师出身的动画作者的美妙直觉。
然而这样一种诠释和但感知,多大程度上源于一种对于过往吉卜力作品认知的反差性感伤,以至于暮气沉沉也变得理所当然,以至于未经思考的稚嫩叙事也可以用“拟梦”的诠释逻辑进行辩护。
这些都是要画个问号,值得商榷的。
《人生》看起来,是某种左派忧郁症的终极产物,是作为奇幻童话创作者的宫崎骏阶段性自反郁积后爆发的结果,以至于传达出了某种自毁的倾向,但我总觉得,在这种暴烈的自我推翻过程中,反而失去了一些最为宝贵的东西。
如Anni前面所言:“在《人生》里,我能经常感受到人物的坚持”,可在我看来,这种时刻紧绷的“坚持”呈现得有些“过分坚定”,我的意思是,它既偏离了早期奇幻童话中对于秘密简单的相信,亦偏离了同样可被视为左派忧郁症的前作《起风了》(風立ちぬ, 2013)中那样矛盾、痛苦、挣扎的情绪。
调动(或者说建立)起来的,也仅仅是吉卜力观众们对于一系列遗留着吉卜力痕迹的断壁残垣的感伤——同时,他们还被创作者居高临下地教育要“回归日常”。
風立ちぬ (2013) 全文完 评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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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前作”是身边人对Miyazaki新片的普遍评价,而因为风评的原因,直到现在才看了这部从片名便显得神秘的电影。
法国和台湾版本里,该片被更名为«苍鹭与少年»,在我看来其实是一种误读和误导;谜面藏着迷底,大陆版目前保留的译名蕴涵着电影深刻的意涵,而这种意涵也解释了日本上映时片方的低调宣传。
“不如前作”的评价似乎可以被看作是某种“民智未开”,时代精神尚未至臻的客观反映。
1. 宫崎骏电影的历史关照:与«千与千寻»的互文宫崎骏的电影里,明确提出的历史时期必有其意。
比如«千与千寻»的开篇,父亲即指出废弃的神社(汤婆婆的异世界即由此幻化而成)其实是泡沫经济时期的建筑, 而又因为经济危机所废弃。
因此虽这个异世界其建筑奢华生活奢靡,其人物则污浊(藏污纳垢的河神),贪婪(汤婆婆),迷失(无脸男)。
走出异世界的前提因此便是同时解决历史问题(千寻的考验)也是解决可能使历史重蹈覆辙的内心的问题(千寻救双亲)。
破解所有考验之后,走出异世界的最后要求是不能回头。
关于不能回头的神话传说不可枚举,但最著名的是罗德妻子变成盐柱的圣经故事(创世纪19章)。
上帝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下,要毁灭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座罪恶之城。
在以西结书中,上帝对于所多玛城的描述与汤屋世界也十分贴合:“看哪,你妹妹所多玛的罪孽是这样:她和她的众女都心骄气傲,粮食饱足,大享安逸,并没有扶助困苦和穷乏人的手”(结16:49)。
上帝要毁灭两城,罗德作为城中唯一的义人被天使引领着往山上逃,并被告诫不可回头看。
罗德之妻却因为贪恋留在城中的家产,不舍得被火烧的财物,回头看而被变成了盐柱。
在«千与千寻»中,创作者并未告知我们为何千寻被要求不能回头,我们也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汤屋世界以及与汤婆做交易换取千寻自由的白龙会经历什么。
但作者却明确表达了走出了异世界就必然遗忘,哪怕留有纪念(千寻闪烁的红发绳);而因为留有纪念,遗忘又定然不是完全的。
同样,宫爷爷也并没有明确表达汤世界经历对千寻的影响……«千寻»中隐晦的线索和留白因此让这部经典充满了魅力。
闯入异世界(千寻里是神的世界;人生中是亡魂的世界)—为了带家人回到现实而开始冒险—路途上遇到的各种帮手—与无法再见的人告别—回到现实:这一叙事结构在宫崎骏本人指导的作品之中应该仅存于«千寻»与«人生»。
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可以理解«人生»中大量的梦境场景原是为了制造«千寻»一般的入局契机。
男主牧真人继母的消失则是像千寻父母一样被某种时代情绪所控制。
汤婆婆是汤屋之主,舅爷是塔的主人。
塔的崩塌,被困住的人(母亲)回归自己的世界,似乎隐喻着汤屋的神祗也会因为人们对环保的重视,放下自己的贪念而回到自己原本的自然家园。
异世界是一个面对现实问题的shelter,但却是必须被离开,忘记以及摧毁的地方。
因为真正的当下只有现世的当下,人们必须将异世界获得的认识在现实中实现。
或者更为具体地讲,只有年轻人能够真正获得这种认识,尽管他们还不是当下世界的主人,但是他们将会是。
绕过当下贪婪的(千寻父母)和好战(真人父亲)的中年人,宫爷爷将年轻人与祖父辈(战后经济繁荣时期与明治维新时期)联系在一起,将日本的未来交给了年轻人,对其寄予厚望。
参考«三岛由纪夫vs东大全共斗»,天皇主义者的三岛认为时间是线性的,只有积累才能造就历史。
全共斗成员芥正彦泽认为,空间是创造历史的关键,特殊的空间(如解放区 *)可以造就历史的飞跃,“历史是名为可能性的空间”。
“心中只存在着一种时间,是很危险的。
”这种艺术自白,很难让人不想起本雅明的“弥赛亚救赎”。
它蕴含着一种将“现在”从线性历史下解救出来,并彻底打消它的“过渡”属性,从而引申出一种“终极”与“拯救”的深刻意涵。
(«“三岛由纪夫 VS 东大全共斗” :早熟的革命,抑或弥赛亚拯救?
»)之所以将宫爷爷的立场放入这样的一个争论中,不仅因为他对空间的创造和对异世界的执着,也是因为«千寻»与«人生»的主角都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弥赛亚的角色—而且是基督教意义上可以到来的弥赛亚。
在«人生»里,主角真人更是从“上面”的世界来临的人:上面之于地下世界是人界,而之于地下的人类则是天上世界。
在地下世界中,真人选择了未来世界的法则,舅爷叮嘱他,这是选择你想要的方式,因为这就是未来—在圣光之中,真人成了立法者,回到现实世界的他也将是立法者的继承人。
因此,不论是宫崎骏对时空的认识,对于军国主义的态度(注意«人生»中武士刀的佩戴者)以及对未来的态度,似乎都预示着他对拥护武士道精神,最终因对战后日本的失望而自杀的三岛所代表的保守势力看法。
在关乎未来的问题上,他复兴的是1960年的左派立场;而他动画里一以贯之对于少年的刻画,并不来源于他对中年人的失望,而来自于对未来一种弥赛亚式的期望。
他的少年并不是«新世纪福音战士»那样懦弱又绝望的,而是表现出某种理想的品格,而这种品格必定能将他们引向光明。
2. 两种历史的平行参照电影开头,太平洋战争爆发,母亲所在的医院被流弹击中;电影结尾,战争结束—此乃第一重历史时空。
庄园里仆人讲述塔的历史,原来是明治维新时期从天而降的高塔,降落时像开头的流弹袭击一样伴随着熊熊大火,烧干了整个池塘—此乃第二重历史时空。
下面的分析主要从电影出发,分析两个历史时空在电影中的符号性,而并不议论历史本身。
与«千寻»不同的是,前者进入了汤世界是直接的,直到片尾才得以离开。
«人生»中,真人在苍鹭的反复挑衅和诱惑下才终于进入塔中。
进入塔中之前的两次试探,第一次被庄园的阿婆打断,第二次被梦中继母射出的箭矢而打断。
结合男孩在学校里的遭遇(受军国主义影响的同学的装束,深刻的敌意,男孩对压抑氛围的厌恶)以及男孩的言行(和父亲一样的利索而又不带情感的讲话方式,军人一般雷厉风行的行动),也许同样反映了当时日本右翼的影响。
同时也可以看作是对于当下的一种关照。
进入塔中之后,奇观的设置,比如Himi用火击退鹈鹕保护灵魂去人世投生(保护下一代+现世才是真实世界)可以象征性得理解为明治维新吸收西方文化(热兵器)创造民族未来(Himi称自己不怕火),而不应该用于侵略性质的热战。
制度方面,佩刀的鹦鹉皇帝(幕府)尽管好战却依然听命于舅爷(天皇),因为前者也渴望维护塔中世界。
塔中世界的最终崩塌来源于鹦鹉皇帝对和平秩序的破坏;粗暴的鹦鹉并不理解为何不能通过暴力解决问题,而事实证明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解决自己想要守护的世界。
这些都可以理解为军事与文化的关系,与统治的关系。
而两种历史时空又与当下形成了关照:要塔中世界的zw队(鹦鹉军)不要塔外世界的军工厂(父亲的工厂工人徒劳无功得搬弄着战斗机的玻璃罩)。
要对下一代的人文关怀不要军事教育,要和谐的制度与管理(积木),不要战争。
电影中多次通过对话直接点题:舅爷说必须从自己的血统继承者中选择塔中世界的接班人(大和民族的未来在自己手里);男主说舅爷让自己选择的白色石头是墓碑之石,是不详之物,而舅爷夸赞男主完全懂了(要和平不要战争);而后面舅爷似乎自相矛盾得说这石头不是不详之物,意谓墓石是维新先人象征,应该继承其意志。
林林种种,宫爷爷通过剧情说过得,又再次通过台词直抒其意,他的zz立场,对历史的态度和对日本未来的寄望不言而喻。
3. 人物的符号作用最后,«人生»的人物设计草蛇灰线,也有深意。
首先是叙述中的当下世界。
父亲并未因为丧妻之痛而反思战争本身,而是陷入了战争思维,经营工厂,并且在怀孕的新妻失踪之后依然坚持“工厂不能停”。
他将战斗机的玻璃罩如艺术品一般搬到家中,殊不知它们一件件像透明的棺材,最后只得让工人又将其一一抬下山。
这里宫崎骏对战争的反思,对军民的映射不言而喻。
在寻妻时父亲没有带枪,而带了武士刀,也是很明显的一处安排。
怀孕的新母亲Natsuko走进了地府,躺在了那里的接生室。
府邸阿婆不能相信女主人居然走进了如此幽深的林道,男主却道破:“也许她是没有办法才走得这条道路”。
在战争的坏境下无法产下婴儿,抑或产下婴儿也会像自己的姐姐一样死于敌军的流弹。
战争之下没有新生命,亦即没有希望。
因此Natsuko消失可以理解为某种心理上的迷失。
她在产室表现出对男主的恨意也可以理解为对战中环境的恨意。
至于男主的亲生母亲,分别时“我不怕火,而我也很开心能让你诞生”,弥赛亚主题的强调。
如果将塔看作是维新时期,以真实年纪留在塔里的舅爷(从维新到二战,变成了白胡子老头),抑或是以当时年龄出现的阿婆,都是在过去耕耘过,而以过去人的身份指引男主的引路人。
而台湾标题里的白鹭也承担了同样的角色(点明这一点的是白鹭在一处称男主为少爷,过去他服从于舅爷,如今服从于男主)。
因此,“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有种少年之未来即国之未来的意味。
少年的选择即国家的选择,而片中男主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不断完善制度,稳固国之根本,实现和平而非战争的未来。
告别战争,回到东京之时,即是重新发扬维新精神之时。
这样的框架,叙事,和愿望的表达,我想才是真正完成了的反战主义吉卜力电影(相较于«萤火虫之墓»,«风之谷»等),作为收山之作才有足够的分量。
*“解放区”意味着排除国家统治,由革命势力控制的区域。
所以没必要冠这么大的议题吧,像港台和英美那样直接叫 “苍鹭与少年” 就行了
画面好看,剧情emmm,而且对于父亲在母亲死后就与母亲的妹妹结婚怀孕并以叫小姨为妈妈为最终的和解感到恶心...
把监督遮住我都以为是庵野秀明了,什么少年要当新世界的神了,什么并肩作战的伙伴其实是自己的妈……太抽象了
“也许”是宫崎骏最后一部作品的《你想》,在吉卜力天花板级别的手绘动画工业制作水准的加持下,显得无比细致与精美。可是除去作画水准之后,这部电影似乎是陷入了一种为宫崎骏自我表达甘做陪衬的尴尬境地。耄耋之年还有表达自我的冲动这一点值得尊敬,可是对于观众来说,类似的题材和观点我们早已在《红猪》里见过,在《起风了》里见过,很难让人有冲动再去绞尽脑汁解读出一个可以说是老生常谈的所谓作者表达。我们常说一部好的作品是值得反复解读的,但是一部必须要靠解读才能管窥的作品,通常不会是一部好电影,遗憾的是《你想》显然属于后者。
动画的表现力是十星,但是讲的是个非常意识流的冒险故事,怪不得没有什么剧透,因为没什么可用语言概括的。可能有一百个特别酷的镜头和设定,但是问主旨是什么一头雾水。
可能是在影院看到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宫崎骏作品了,感觉他想说的都已经表达完了。他创造又坚守的那个旧世界就像那座斑斓却易碎的陨石塔一样,塌了就塌了吧,新世界终究是那些年轻孩子的。
太抽象了,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看完人生更迷茫了
《机器人之梦》千古奇冤,宫崎骏当谜语人骗了一部奥斯卡,希望他可以说话算话不要再拍长片了。另:都2023年了吉卜力依旧贴图和可动部分两个质感,不知道吹画面的人在吹什么
凭着唯一一张海报就能卖周边,还不如卖ワラワラ……我仿佛看了一场サギ(鷺)おじさん带来的盛大的サギ(詐欺)🙃
这哪里好看了,以及老婆死了娶她妹妹是什么脑回路。。
看完再回头想想这些年来看过的那些仿宫崎骏风动画,就只能感叹同时有技术有审美和有文化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别的都好理解,男主角他爹,战备制造商。凭什么善终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富足日子?
私觉得,会是nfp很喜欢的电影,而同时被t人疯狂诟病。是更适合偏向观影体验的观众而非逻辑怪。因为剧情本身碎片化严重,后半程开始进入意识流,如果一味带着“求甚解”的心理去观影,应该很难受。我喜欢一些美妙的画面和细节,会有一些老爷子前度影片们的即视感,甚至有些地方还联想到了《深海》和《铃芽之旅》,但并不是负面的。哇啦哇啦真的爆炸可爱,无法抗拒类似小动物属的物种。对了,真人好像长大一点的宗介啊!剃掉半边头发好帅!
额……寓意藏这么深生怕我看出来?还要上网看分析。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电影。
还是那句话,如果隐喻不是建立在一个完整合理的文本上那咱就别隐了行吗
なんとも言えない。
看的时候一直想找一条能踩实的线索结果找不到,拍得简直让人提不起兴致,姑且当作是幻境再美终是梦珍惜眼前始为真。本能地亲近雾子阿姨和火美这两个人物,也许主角换成女孩我还能对最后妈妈成为妈妈感动一秒。最受不了的是爸爸妈妈小姨这关系是怎么回事,我翻白眼。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被宫崎骏老爷子的一部作品感动。大师的电影好就好在内容的丰富和可回味性。不论是真人和苍鹫的感情,真人义无反顾要回到本来的世界,大舅公最后和真人的沟通,还是火美对真人的告别…都让我感动不已。但大可不必抱着极大的负担去看这部电影,担心自己看不懂,或者直接评价这部电影不如哪部哪部作品。老爷子作品一直以来就是让你体会最纯粹的感情,最真挚的回忆,最童真梦幻的世界。看过能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标准答案。静静欣赏画面和意境,感受和思考才是这样伟大作品的意义吧。
老头和飞天石的约定是继任者一定要和他血脉相承,看到这我简直笑死,外太空也有一个东亚
依托答辩 无剧情无逻辑 可能是老爷子释放天性了吧 充满压抑 自怨自艾和三观炸裂…